陆黔一口答道:“李兄,你做得对,现今人人为私,能够如此顾全大局之人已不多了。依我看你还是别去追的好,如你所言,这个决心是好不容易才下的,也顺利逼走了雪儿,有这成效实属来之不易,更该珍惜啊。你一旦先退一步,或是向她解释清楚此中难处,依雪儿的性子,她会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她一定会坚持留下来,要跟你共患难,你就是拉九百匹牛,两百匹马来,也再拖不走她了。那样一来,岂不是更加危险?你是为了贪一时之快,心意之衡,宁愿让雪儿性命悬在针尖上呢,还是暂时隐忍,让她后半辈子都能平安度过?”
李亦杰握拳敲着脑袋,道:“这也正是最令我烦恼之处。我不能让雪儿有事,可我……也不想让她恨我啊。”
陆黔道:“谁让你偏偏做了武林盟主呢?这就有了与真佛相若之处:好事众生平摊,坏事得由你一力顶着。你天生不是这个命,不如把盟主让给我来做,以后你尽管跟雪儿过小日子去!”
李亦杰微愠道:“陆贤兄……”他先前听陆黔分析,一直是微微点头,愁眉苦脸。等他说到出让盟主之位一举,虽知他一向对这位子不死心,总想来坐上一坐,即使过过瘾也是好的。可与他相处几日,他也不过是爱贪些小便宜,倒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六年前他也大致如此,反倒是自己,当年对正邪之别太钻牛角尖,才会同他翻脸。
在江湖中待得久了,也就明白,天底下根本没有那种全心为公之人,甚至连自己也做不到,再善良的侠客都会有几分小小私心,不过属意不同罢了。但须为害不剧,又何必定要赶尽杀绝?因此再与人相处,也练得宽宏大量不少。心想陆黔该不是在此时还不忘落井下石的奸邪小人,否则也只怪自己看错了人,再无话可说。
陆黔见好就收,笑道:“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放心,你是雪儿的师兄,我也不想让她恨你。等到你和江冽尘做出个了断后,假如你还活着,不用说,自是皆大欢喜。假如你真是……那个,咳咳……不幸遭难,我就替你照顾雪儿,就算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也定会好好陪着她。到时我再把你的难处,都老实告诉她。雪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会理解的。”
李亦杰道:“那真要多谢陆贤兄。”抬头望望南宫雪背影消失的山冈,叹道:“你说雪儿这一走,她会到哪里去呢?可别一时想不开……”陆黔笑道:“这个你尽可放心,就算有十个姑娘一齐寻短,里面也不会有一个是雪儿。我太了解她了,她受了委屈,心里只会想着如何澄清,如何补救,可从没惦记过自裁了断这一类没出息的事。”
李亦杰道:“可是刚才她说,我会后悔的。陆贤兄,你也看到她那个时候的眼神,我就担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陆黔坦然笑笑,道:“你要是还想她,最好想想怎么防备她是正经。说不定她这回大受刺激,也去找个深山老林隐居不出,等她再回来,也在某个山洞里将你的武功都破解了。”
李亦杰苦笑道:“那也说得是。她只要离开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谁也没必要再去对付她。就算认得是我李亦杰的师妹,我不在附近,他们讨不到好处,就不会总想着为难她什么了。”
陆黔微笑点头。他自然知道此后南宫雪的危险只会有增无减,但短期间还不会伤到性命。自己就在此时多派些人手搜寻,等她对李亦杰彻底死了心,自己再趁虚而入,扮个她心目中的英雄,让她开心,或许她哀伤之下头脑不清,就会答允了。而经她点头的事,李亦杰往往都没机会反对。
程嘉璇也依着套路劝了李亦杰几句,多属不大诚心。在她眼里,李亦杰师兄妹二人是分是合,与她都没什么相干,不过见陆黔爱慕南宫雪,也就盼望他俩能结为夫妇。
李亦杰仍是闷闷不乐,但大致上已打消了去追回南宫雪的念头。如今心绪烦闷,活着出洞的喜悦冲淡了不少,更没了早前提议去打野味的兴致。三人走出这片荒山,到路边一家小饭馆随意用餐一顿,纯为充饥。
那地带仍是所处偏僻,没几盘拿得上台面来的招牌菜。李亦杰挂念着南宫雪安危,食不知味。陆黔盘算着何时遣人,又往何处去打探消息。程嘉璇饭量本就极小。因此三人都没怎么挑剔。
在山洞中一连困了多日,饥饿感时隐时现,不巧这回恰在消退之时。饭菜填不了几口就没了食欲,唤过伙计结账离开。在路上没多耽搁,一路赶回京城,直奔皇宫。因三人都在宫中当差,位阶也还不低,进宫门时不但没再受拦阻,守门的官兵倒一齐行礼问安。李亦杰不由想起他初进宫时,沈世韵的贴身侍卫胡为带着他从水井中钻进钻出的窘态,暗自苦笑。
离宫日久,在各处转悠了会儿,但见张灯结彩,比往日的紫禁城都要来得风光。便向来往官兵打听情形,闻道五日后正是福亲王五十大寿,这架势是专门给他祝寿来的。
那福亲王复姓上官,在清兵未入关前即已投靠满洲,是个汉人降将。起初因满汉之异,在军队中并不大受重视。只在一次攻城作战时,勇猛护驾有功,这才破格晋封为王。其后在先帝身边辅佐,出谋划策,身先士卒,一直颇受赏识,最终在皇太极驾崩前封为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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