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庄主微微苦笑,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倒也很有闯劲。一年前,是我还没有真正见识过这小子的实力,今日一见,方知他功力已然超神入化。高手之间,但凭遥遥感知对方之‘气’,就能判定他大致实力,究竟同自己相差多远。功力相若者,胜负难定,全力一拼尚有可为。但要是相距过远,那还是趁早闻风而逃,这一战注定吃亏,也不必打啦。”
高手看重颜面,但究竟是苦战落败的丢脸,还是未战先退的更胜一筹?仰天长叹,道:“见着他这等人物,才令我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偏远处避世隐居,自负无敌,最多也不过是井底之蛙,我到中原,毕竟不是白走一趟。若是没料错的话,这一年来,那小子功夫又精进不少,却不知他是加倍勤学苦练,还是忽得际遇,参透了七煞真诀中的更深一层境界?”
原庄主好武成痴,最执着的并非故友惨死,反倒是江冽尘的武功何以能练到如此强横。此事看似无情,但各人面对相同事,侧重究竟不同。就如他方才自顾自说了这一大通话,在李亦杰耳中听来,却仅有一件为重,好不容易撑起的身子顿时又失了倚仗,双膝一软,再度跪倒在孟安英尸身前。
一面替师父整理着领口、衣襟,极力使衣衫平整,仿佛只有找到一件琐事束缚住双手,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彻底瘫倒。哀哀垂泪道:“要是连您也自称没有把握对抗七煞魔头,那我们……那其他人还有什么指望?难道就眼看着那许多英雄豪杰落到刀刃之下,任他屠戮?就只能看他嚣张下去,却得不到半点惩戒?可我不甘心……我实在是不甘心啊!”一面重重磕头,倒不如说是以头砸地。地面上没一会就显出了一小块暗红色,已是撞出了血来。
原庄主上前一步,抬手一遮,在他额头将要触地前,灵活的将他护住,劝道:“亦杰……李盟主,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华山残局,终究已是无可逆转的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李亦杰脑中空白,双眼迷迷蒙蒙,呼吸时急时缓,喃喃道:“我……我也是不知……”视线一落到孟安英身上,涣散的目光却又瞬间聚拢,道:“是了,我要去定做一具最大的棺材,让师父风风光光的走……随后,我亲自送他出殡,到辽东偏远地区去,不管那山洞再如何隐蔽,我哪怕掘地三尺,挖遍山野间每一处废墟,也定要将它找出来!那骸骨就是化成了灰,深埋地底,我也一一去刨了出来……师父最后的嘱托,就是要同师娘合葬在一处。作为他的弟子,不能保得师父性命,已是无用!然而他的遗愿,拼尽了全力,我也定要代他完成!”
原庄主眉心紧锁,道:“我却以为不然。华山一战,更助长了七煞小子气焰,以他性子,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那也是不必谈的了。就只怕他觉着最终受挫,连休养生息也耐不得,直接乘胜进击。大战在即,到时武林间还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浩劫。作为武林盟主,自当留在此地主持大局,若是你这个主心骨不在,还要他们怎能打起精神,去同那魔头硬拼?”
李亦杰苦笑道:“只怕我就是个废物,就算留下,又怎能助他们走出颓势,力挽狂澜?只怕大伙儿根本就不会需要我吧?我无力解华山之危,眼睁睁看着师父、师弟,一个个死在我的面前……那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啊!就如同将我的心脏一块一块的割去,连皮带肉,还粘连着未干的鲜血。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是个扶不起的废物!我是废物……”
原庄主不悦道:“遇上问题,只会选择逃避,哪有半点武林盟主的担当?你如此急于远行,就是为了离开华山吧?因为你不愿在这里看到他们的尸首,也无法眼看他们落葬?辽东距此,数千里之遥,这且不论,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你师父想想,你真忍心让他劳碌一生之后,最终仅落得个尸骨无存?他正处弥留之际,头脑不清,意气用事,你不能跟着糊涂!以我之见,孟兄无父无母,自小在华山长大,这里可说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不如就在这山脚下,寻一块土地平坦之处,将他下葬,让他落叶归根吧!此地距京城不远,每当逢年过节,你还可以来祭拜师父,尽那一份孝心。人生地不熟的,独自在偏远的辽东,究竟是寂寞的,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也找不到。人做了鬼,最害怕的不是遗忘,却是孤独。”
李亦杰道:“不……他不是孤独一人的!至少在地下,他可以与师娘重逢。我答应过师父,不可言而无信!”
原庄主一只手轻轻落在他肩上,目光却带有几分怜悯的飘向一旁的孟安英尸身,似询问,似自语,道:“你还不明白么?时至今日,我也不妨有话直说。其实孟兄弟从没有真正得到过安琳!他同那魔教前教主争争斗斗大半辈子,虽是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各自都付出了惨重代价,但却是谁也没能掌控安琳的心。论武功,孟兄早已输了,论爱情,他们两个都是输家。”
李亦杰不由一怔,一时连泪水也忘了流。先前听师父说起往事,他从来只道孟安英与楚安琳是一对互相爱慕的有情人,要不是扎萨克图半途搅局,他二人尽可成为一对最般配的神仙眷侣,因此对扎萨克图这个插足者始终不存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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