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太守卞道兴自认是整个大周最最最倒霉的一个官儿。
他这辈子都在青州这一亩三分地上摸爬滚打。奋斗了十多年终于从青州最穷的庆南县县令坐到了青州太守的位置,能捞一捞这鱼米之乡的米面,感受一下什么叫不用愁吃饭。
而就在他上任的第一年,得,水寇来了。
这群杀千刀的东西霸住了沅江与洞庭的重要码头,往来船只要交买关钱不说。最可恨的是,这帮水寇强扣物资,哄抬物价,趁机赚黑心钱。
前段时日,沅江泛滥。水淹良田千顷,幸好防范得当,将损失降到了最小。然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其中最严重的就是清河县。因其地处下游,上面什么东西都能往下冲。百姓躲过了洪水,却又遭头挨了一个大难。
城里的大夫们齐心协力,好不容易可以压住疫病的方子。其中最关键的便是一种叫做桂香草的药材。但是整个青州,包括临近两府,这桂香草全都库存告急。然而,就在此时,沅江上的水寇把运送这些草药的船只全给扣了。
卞道兴为了治下的百姓,动用了府银忍气吞声地去买。蛟龙门水寇看着他抖着手递上来的银子,笑得无比黑心,只说不够。一天一个价的抬,以戏弄这百姓父母官为乐。
青州太守本就不是一个脾气好的,在做庆南县令时,就曾经亲自挽袖子和地痞流氓打过架。现在眼看着清河的百姓都要死绝了,自己还要忍辱负重地和一帮畜生讲道理。他忍不了,抄起了府里的兵器,带着自己的人马就去打劫蛟龙门。
做官做到这个份上,卞道兴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倒霉最晦气最憋屈的官儿了。
现在他带着二十多个人窝在泥潭子里,身后跟着自发而来加入打劫水寇队伍的百姓,等着派出去的亲兵传出可以进攻的信号。他们得到消息,又一批桂香草被运到了水寇的窝点,且数量巨大,最够清河挺一段时间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卞道兴自认就是被逼急的兔子,逮住了那帮畜生非得咬得他们连亲娘都不认识。他摸了把自己满是泥的脸,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决定实在太过晃眼,只好又重新埋进草丛里。
泥潭里湿热高温蒸得卞道兴浑身难受,蚊虫把他的脸都叮变形了。就在一群人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跑出去探路的亲兵终于回来了。
可惜他带回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帮水寇或许也得到了卞道兴要来的消息,不仅加快了囤积桂香草的动作,还加大了防御的人手。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帮水贼手里竟然有二十把新制的火器。
“火器?!你他娘的是说火器?!”
卞道兴一把拽住刚从上头跑下来的年轻娃子,唾沫星子喷了这倒霉孩子一脸,“这帮混蛋玩意儿的手里怎么会有火器!?”
小亲兵愁眉苦脸的,“这,这,我也不知道哇!我亲眼看见的!笼统二十把,也不知道后头还有没有。”
这可真是难办了,卞道兴怒恨交加地扫了身边的人一眼。那帮贼子手里有了火器这玩意儿,只会依仗兵器之利,更加无法无天,为非作歹。他们都是抱着要活下去的信念到这里来的,他又怎么能让无辜的百姓前去送死。
卞道兴原本就无比干渴的喉咙,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更加冒火。豆大的汗从他的脑门上流下来,在脸上形成一道深深的污泥痕迹。他咽着口水,瞧着身后殷切看着自己的百姓。从他们的眼里看到那么深切的,想要活下去的愿景。
这愿望如同太阳一般刺眼耀目,闪得他简直快要睁不开眼睛。
此时,天上忽而飘过来一片巨大的云,深切浓厚,将头上那个热燥的太阳彻彻底底地挡住了。
“要下雨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话音还不曾落,倾盆大雨当头倒下,砸在人的脸上疼得要命。远处传来火器喷射走火的巨大响声,水寇的叫喊声即便是在这瓢泼雨势中都能听得十分清楚。
卞道兴一个激灵,抄起地上的武器,冲着身后人一挥手,大喊道:“都给我上!”
守在这里的人立刻拿起手中的兵器,镰刀柴刀甚至是锄头,两百余号人发出一阵嘶吼就朝着水寇的大本营里冲去。
青州太守带着人冲到水寨,发现早就有人杀进来了。水寇的尸体遍地都是,各个都是被一击毙命。卞道兴愈发惊愕,完全不知是哪方神圣将这群恶贼给杀了。再听声音,竟是从沅江方向传来的。
这群水贼竟是要逃走?
他忙对将手下分作几拨,一拨去找桂香草,一拨去守住主楼。还有一拨他自己带着,往水道上追去。果然,那码头上许多水贼四散奔逃,纷纷要往船上去。先爬上去的完全不等身后的人,摇着船桨就要逃走。
被落下的水寇跳进水里,拼命喊叫着救命,叫他们等一等。而那些连江水都没来得及踏进去的,则在岸上连滚带爬,绝望地看着自己被抛弃,而他们的身后则跟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可怕魔头。
追撵在水贼身后的,不过是个少年。
他踩风踏云,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要逃走的水贼。而其所到之处一派寂静,被他杀掉的水寇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就倒在地上断了气儿。
这一幕看着实在太解气了,卞道兴大叫一声“好!”但他也没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指挥着手下也一起杀了下去。跟着他的人都是水里的好手,对蛟龙水贼恨之入骨。跳进水里,把那群想泅水逃走的小虾们一个个揪上岸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