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祝不是皇帝,她需要操心的不是农田水利之类的庶务,百姓能否饱饭与她无关,她需要在意的是,如何在百姓能吃饱或是不能吃饱的情况下,维持住他们情绪上的安宁。
太祝肩负的是万千黎明的信仰,他们挣扎在温饱之中,希望是他们活下去的动力。如果将这世界比作泥潭,那么不可触及的众神便是天上的星星。而太祝,则是沟通泥潭和星空之间的桥梁。太祝是承载着众人祈愿的“神”。
在初来到上洛的时候阿箬还很是不满,认为太祝要守的规矩太多,什么终生不婚、什么闭口少言,还总穿着一身白,脸上还要缠一块纱,营造出的神秘感实在是无聊又无用。
现在她稍微有些懂了,神秘感是作给所有的黎民百姓看的,他们不懂太祝是什么,才会安心,以为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同神明对话,这样就算他们身陷于疾苦之中,也会有人代他们发声,恳求神明拯救他们。
羽衣之乱废去了太祝一职,由此引发的动乱在那之后三十多年仍未平息。阿箬感受不到太祝的重要性是因为她还年轻,还不满二十岁,她没有出生在太祝仍然存在的年代,所以她不觉得太祝的缺失有什么不对,可是那些年长者却不这样想。至今仍有许多人固执的认为崇嘉上皇掀起羽衣之乱会遭天谴,那些人在各地发起叛乱,打的是“替天行道”的口号。
太祝是万千黎民的心脏或者说是神魂,难怪在过去的七千年里,不掌握军队也没有法力的太祝可以与皇权对垒。
“您曾经在羽衣之乱中废去了太祝之职,现在却又将我任命为了太祝……”阿箬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崇嘉上皇。
这个女人看似娇憨,可眉宇间却有坚毅狠绝的神态。她不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年轻时犯下了错误,在这时追悔莫及的想要弥补。废黜太祝是为了权力,若干年后重新设立太祝,也还是为了权力。
“我需要一个听话的太祝。”果然,她笑着对阿箬说道:“阁主说,你会很听话。我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听话的臣子。你将太祝比作是‘心’,我不认同,我认为太祝应当是斧钺——你知道什么是斧钺吗?那是上古之时的兵器,天子将这两样兵器握在手中,向示人昭告天子的至高权力。斧钺也就成了权柄的象征。太祝是朕的斧钺、是朕的玉玺,总而言之是朕治理这天下的帮手,而非阻碍。”不知不觉她又恢复了过去的自称,“朕”,这个字眼被她铿锵有力的吐出。
“您说的这些话,究竟是天衢阁的意思,还是您自己的意思?”上皇眼中凛冽的神色是她娇憨外壳下不慎流露的破绽,阿箬紧盯着她的眼。
“我说过,天衢阁与我同心,我的意志即是他们的意志。”
“修道之人,竟会对世俗权力有如此大的渴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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