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马尾松松散散,几绺长及下颌的刘海如柳枝般慵懒地垂在脸侧;大概是酒后的缘故,脸颊连带鼻尖泛着红晕,嘴唇也红得生艳,微微张开,轻轻喘着;好像在忧愁着些什么,眉头紧蹙,眼中似乎含有泪光,像蒙了一层霜。
此刻单看脸的话,有一种声色犬马过后的迷醉,可身上却穿着严肃规整的制服,蓝衬衫黑长裤,束着领带,因而整个人的气质分外矛盾——
既克制,又放纵。
夜深,万物在沉眠,电梯也没有在运营,包裹着自己的环境无比清静,除了女生的呼吸声。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一下又一下,莫名让原本还算宽绰的过道逐渐变得逼仄。
他静静看了她几秒,她的眼睛兀自低垂着,不知在看哪里。
这是酒醒了,还是在梦游。
“笪璐琳?”鹿霖试着叫了一声。
没反应。
半晌,笪璐琳抬起眼皮,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盯着他,慢悠悠地说:“叫姐姐。”
鹿霖:“……”
他把门开大了些,站到门框旁,抬手在笪璐琳眼前晃了两下,只见那双杏眼倏地亮了,她挑起眉毛傻笑着说:“真可爱啊,这小手手。”
“……你干嘛?”鹿霖低声问,但也估摸出这是醉了脑子还没清醒过来。
笪璐琳自顾自长叹了一口气,像刚起床一样张开双臂懒洋洋地说:“抱抱。”
“……”
她一步步靠近。
鹿霖淡然看着她,料定她不会走到他身前。尽管他们之间仅仅相隔一只手臂的距离,一两步就能走到,但女生一抬腿身体就像风中的草似的左摇右晃,偏偏不往前,因而使这短暂的距离变得格外遥远。
对面的门被穿堂风吹得吱呀作响,眼见着就要关上了,鹿霖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问道:“你带钥——”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那扇门彻底合上了,与此同时,笪璐琳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他的门框。
果不其然。
笪璐琳捂着额头嘟囔:“什么东西这么硬。”
鹿霖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嘴角:“清醒没?”
笪璐琳闻声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眼里充满困惑,像在问他“你哪位”。
看来还没清醒,鹿霖思忖着该怎么安顿她,这时放在客厅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这个时候会找他的一般是乔倩如,他回头望了望手机,不管笪璐琳听不听得进去,说:“你别动,我去接个电话。”
正要转身,忽然,胸腹一热,腰后一紧,整个人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拦腰环抱禁锢住了。
房屋内的灯光投射出来,两个影子完全融为一体。
笪璐琳又像睡前例行刨窝的小狗一样,头和四肢小幅度地扭来扭去,似乎是为了找到最舒服的姿势。
任她怎么扭,鹿霖都没有动,如同被点了穴一般。
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和薰衣草香,糅合在一起,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气味,让人想起迷幻的爵士乐。
手机铃声停了,笪璐琳也安定了下来,双手紧紧箍着鹿霖的腰,左脸贴着他的胸口,右腿微屈,脚丫子斜斜地踩着他的脚背,姿势奇怪。
鹿霖感觉被踩的脚背上一阵清凉。
她好像光着脚。
鹿霖稍侧过头,想往底下看,可一弯脖子,下颌角摩擦到笪璐琳的额头,有种静电的触感。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动,视线里是女生挺翘泛红的鼻尖。
笪璐琳闭着眼,嘴里喃喃不停。
鹿霖能感受到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咽了咽喉咙耐心听着,听了一会,才听清她在呢喃什么。
“叫姐姐。”“不叫我不放开你。”“快叫。”
鹿霖猜测她是把他当成别人了,心想这么抱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硬着头皮小声叫道:“姐姐……”
笪璐琳却皱起了眉头:“哎,我真是个傻姐姐,你才六个月大,怎么会说话呢。”
“……”
看来她把他当成她弟了,而且处于婴儿时期,那她现在的意识形态应该相对应地回到了五六岁的时候。
笪璐琳继续自言自语,但始终没松手。
空气轻快流动着,五月下旬的风清清爽爽,吹得阳台上的衣服左右飘摇,鹿霖的额头却慢慢渗出一层薄汗。
他的表情越来越复杂,眉头皱成川字,眼睛无处安放,像在忍着什么。
手机又响了。
鹿霖只好掌握主动权,反手抓住笪璐琳的手,稍用劲,解开了禁锢,又拉着她的手腕,把晕晕乎乎的她带进房间。
“你先待在这。”他抿抿唇,语气温和地说,“我接电话,你别说话。”
笪璐琳神情呆滞地看着床,没作声。
鹿霖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乔老师,不好意思,刚有点事。”
那头,乔倩如说:“没睡就行,我给你发了一份文件,你弄成T形式。我跟你说一下,应该提取哪些内容作为重点。”
“好,”鹿霖弯腰在电脑上点击接收文件,“您说。”
“好痛啊——”笪璐琳突然出现在左侧,圈住他的手臂,嗲气十足地撒娇。
鹿霖一怔,转过头,和女生漉漉乌黑的眼眸撞了个满怀。
女生的话语连同声调全数落入乔倩如的耳朵里,她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调侃道:“鹿霖,你的事是不是还没办完?”
鹿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任由女生越凑越近。
……
清晨。
日光和煦,倾洒在踢翻被子、睡姿呈大字状的女生身上,楼下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她猛地睁开眼,却又很快闭上。
“啊,我的眼——”
悲叹没叹完,就发现不仅眼睛干得发疼,嗓子还沙哑了,而且随便翻个身,腰、背、腿都酸痛得要命,像夜里打过一场世纪大战似的。
闹钟还没响,她本打算再躺一会,倏忽想起演讲稿才写了叁分之一,急忙起床,但刚张开腿,就感觉两腿之间像被撕扯过般疼。
她怀疑自己昨晚被人打了,联想到小时候抢过张西扬的变形金刚玩具,当时暴力的她把大黄蜂好端端的机械腿给掰断了,十多年之后的今天,她终于对那个大黄蜂心生恻隐。
笪璐琳像一只身受重伤的甲虫般步态蹒跚地蠕行到卫生间,一照镜子,瞠目结舌,几乎吓软成泥。
头发乱成鸡窝,身上仍穿着制服,可领带不见了,锁骨上窝到胸部位置的叁颗纽扣都被解开了,白花花的胸脯大敞着,内衣的上边缘显露,裤腰带也没了。
她试图回想昨晚,记忆终止在自己喝了酒后对周悠儿说“我头有点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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