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送仙典仪开始的那一天,玉京台重新热闹起来,因为这一次送别的是岩王帝君,来的人格外多,空在其中观望,却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幽篁在那天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去问了钟离和甘雨,甘雨难过地摇摇头,说她已经走了,钟离的回答更加详细一些,“她最终选择了蒙德的那个酒鬼诗人,现在应该也和他在一起吧。”
“你是说竹里和卖唱的,呃……恋爱了?”派蒙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可是我感觉竹里好像很讨厌卖唱的呀!她明明对卖唱的超级凶的!”
“亲眼所见,亦非真实。”钟离神色平静地回答,“幽篁从前就不是坦率的性格。”
就算是那么活泼开朗的时候,她也总会把不开心的事情闷在心里不告诉他。
“为什么竹里会变成现在这样?”空终于问出了口,“温迪说过你要把她关起来。”
自始至终他仿佛就是一个局外人,竹里,不,应该叫做幽篁,她把所有人都拉回到了千年之前的愁怨之中,除了空,他们所有人都了解的过往,他一无所知。
钟离沉吟片刻,才缓缓说起从前。
璃月的北方,现在被叫做轻策庄的地方,是幽篁的故乡,她是一方土地的灵气化身,而在两千六百年前,她把死在蒙德的恋人的遗体带回那里,借助甘雨之力保存遗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将北方的妖兽尽数绞杀以用作祭品,想要通过举行祭祀,把那一片土地的生气注入他的身体,将他复活。在钟离赶到时,祭祀已经举行一半,生气被凝聚,只差一步就要成功,钟离出现时她竭尽全力和他打了一架,最终落败,被他捆着带回了璃月关押。
“如果成功之后会怎么样呢,那里的生气就没有了吗?”派蒙咽了口口水,小心地问。
钟离叹了口气,“方圆百里,生灵不再,寸草不生,水源枯竭,土壤贫瘠。供养着这一片大地的生气若被夺走的话,那就再也留不得人了。”
“好可怕,幸好及时赶到。”仅仅是稍微想了一下那场景,派蒙就不住地吸气,转而又担心起来,“那竹里现在是要过去完成这个仪式吗?那样的话,轻策庄不就……”
“不会了。”钟离摇摇头,朝北方望去,虽说没什么情绪起伏,空却总觉得他有些许惆怅,“她已经放弃了。”
“放弃了?”派蒙挠挠头,有些不理解,“那如果竹里放弃了复活,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们呢?她不想见我们吗?”
钟离没有说话,而空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动,“我们之后还能再见到竹里吗?”
他记得钟离说过,竹里的心脏是是她死而复生的关键。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钟离,他却迟迟没有动作,直到一阵风刮起,卷着树枝草丛沙沙乱响,他才终于听到一声几乎是叹息的回答,“我不知道。”
温迪晃了晃幽篁的手,朝着玉京台的那个角落一指,“你不去最后见见他们吗?”
无论是钟离还是空,如果不再见一面,以后会感到遗憾吗?
幽篁收回目光,一手拉起温迪的披风拖着他转身就离开了,“不见了。”
温迪遥遥地朝那个方向做了个手势,风随之扬起,他托风向摩拉克斯道别。
虽说那个老爷子大概知道他借了萍姥姥的化种匣的事情,不过嘛,还是小心点比较好,万一他想通了来抢人,温迪可没信心打过他,嗯嗯,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是不要见面了。
璃月城里现在人不多,基本都挤在了玉京台,因此在街道的尽头独自伫立的少年格外显眼,看到幽篁和温迪两个人走过来,魈闪身到了幽篁身边,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温迪一眼,对方面上却还是那副轻巧的笑意。
“走了,魈。”幽篁握住他的手,“去那个村庄。”
魈默不作声地抱起她,身影随即消失在了璃月。
前往轻策庄的道路并不远,对于以迅捷着称的夜叉来说,哪怕负担了一个人的重量,千里之外也不过须臾片刻。
要到哪里他当然知道,他们曾经的家,已经被岩神封印起来的洞穴,那个村庄的后山,每一次他们祭祀的时候魈都会在黑暗中观望,村庄的祭祀实际上是对于那片地方积聚的怨气的压制,当初幽篁杀了那么多妖兽,几乎荡平北方,他们死亡的怨气全部堆积到这里,全部和祭坛一起被帝君封印起来,无法清除,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以祭祀压制住。
这片地方荒芜冷寂,越靠近洞穴的地方越是杂草荆棘丛生,其中还夹杂着像蛇一样的藤蔓,是非常深沉的墨绿色,即便是无妄坡看起来都比这里更像人间一些。
这里凝聚了生气,本不该如此。
幽篁往里走了两步,才看到那里站了一个人,是那晚村里的大长老。
听到动静,大长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那晚果然是您。”
幽篁看着他,又似乎看到了几百几千年前的那些老人,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人,但似乎又没有区别。
幽篁半蹲下来,伸出手贴着地面,那些植物无风自动,他们肉眼可见地开始抽缩,直到最后消失在泥土里,幽篁再站起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只剩下已经干涸的水源和光秃秃的土地。曾经这里也算是风景独美,青山绿水环绕,翠竹成丛生长,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的职责到此为止,接下来想走还是想留,随意吧。”
大长老环顾四周,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未出口泪先落下来,他抬起手擦了擦眼泪,放下拐杖郑重地向村庄的方向规规矩矩地叁叩九拜,然后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他的背影似乎更加苍老了。
于是这里只剩下了魈和幽篁,温迪那家伙没跟上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了植物遮掩,洞穴显露出来,幽篁拿出了百无禁忌箓抵到钟离当初下的封印上,封印化作金光解除,洞穴中飘出丝丝缕缕的寒气,以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魈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洞穴里已经变成了冰天雪地,空中漂浮着由冰雪雕刻而成的琉璃百合,是当初甘雨布下的阵法,琉璃百合上又承托着一团暖黄色的光团,仅仅是靠近就令人心旷神怡,那是整个轻策庄的生气,而地上就没有那么温柔了,凹槽是幽篁花了一段时间刻下的阵法线条,其中注满的猩红色的鲜血已经被冻成冰凌,即便这样还能看到中间缓慢流动的迹象,阵法还在运转。
岩神当年并没有毁坏这个阵法,并非他忘记了或者有意等待幽篁回来之后重启,在阵法中心的石床上,躺着一个少年人,他眼睑微阖,唇角带笑,似乎正在做着美梦,而事实确实如此,他的胸膛正以微弱的幅度有规律地起伏……当年幽篁几乎已经成功了,只待将生气注入他的身体,彻底地唤醒他,钟离不会再次剥夺他的生机,却也不会放任幽篁继续下去,只好彻底地将法阵封存。
幽篁把带过来的线香全部点燃,是她前几天四处奔波寻找材料后亲自制成的,掺杂了清心与霓裳花,点燃后香气清淡冷冽却沁人心脾,令人精神大振,这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在仙家传说中,这种香已经几近失传,有镇魂之用。
洞穴里只剩下了这一种清冽的香气,混合着原本的冰雾,洞穴之内一时渺然如仙境,不像是人间,魈怔怔地望着幽篁的背影,她几乎要被埋没在雾气里。
她一步一步走近石床,目光不受控制地定在了少年的脸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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