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张脸不久之前才见过,但是直到亲自睁眼看到,她才会觉得,果然啊,完全不一样。
纵使温迪同样如风一般热爱自由,可是她却无法忽视他眼底怎么也摆脱不掉的神性,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他魔神的身份。
她不理解她怎么会这么认命,先是喜欢上自己无感的人类,然后又是喜欢上最讨厌的魔神,她浑浑噩噩度过的几千年好像都是这么随波逐流,好不容易找到了目标又是被摩拉克斯阻拦又是被自己放弃。
可能就是一开始没长好吧。
幽篁并没有直接上前去,她站在了阵法边缘,一如那晚村庄祭祀的重现,她开始唱起那首自大地传承而来的歌谣,但是歌词却古怪诡异,根本没有办法称之为调,却能听出一点熟悉的声音。
是那晚祭祀时少女吟唱的歌谣,只不过完全倒了过来。
随着她的歌声,那些线香产生的烟雾钻到了空中的琉璃百合之间,琉璃百合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进而产生裂纹,地上的凹槽中血液也飞快流动,甚至散发出了奇异的红色的光芒,只是看着就有些让人心神不宁的不祥色彩,洞穴里出现了浓重的黑色雾气,构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野兽,他们挤挤攘攘地出现在洞穴里,朝着祭坛正中央嘶吼,吼声震天动地,连洞穴都摇晃起来,甚至零碎落下了石头。
魈握紧了手中长枪。
幽篁没有理会,她只是逐渐加快了语速,歌声越发急促,也越发高昂,直至最后一个音调飘扬在空中,琉璃百合应声碎裂,血液在某一个瞬间沸腾翻滚直至蒸发殆尽,而那团莹莹闪烁的生气炸开,化作明光四下分散,覆盖在黑雾之上,像是白雪覆盖大地,又像是浪涛卷过沙滩,总之空气又澄澈下来。
那点荧光在洞穴里留恋地环绕一周,便逸散消失,重新回到了大地的怀抱。
洞穴里的寒气全部散开,冰凌瞬间融化,这才露出了他们曾经的家的模样,魈掉落的羽毛被幽篁编成了挂饰挂在墙上,幽篁偶尔带回来的漂亮的战利品也被她随意地堆放在角落,那是魈小时候的玩具,他也很久没回过这里了。
魈一时失神。
她做得远比他想象中要干脆利落,甚至借助生气将那些妖兽的怨气尽数净化,这里之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闹鬼事件了。
已经把身后事解决了。
她真的,没有一点犹豫……吗?哪怕不是因为他。
幽篁缓缓站起来,在烟雾缭绕中她的身影有了一瞬间的模糊,破坏阵法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做到的,她还要保证生气能够稳定散开,相当于阵法倒行逆施,溯回源头,其间需要的力量对她本就日益衰弱的身体来说更是雪上加霜,镇魂香也是帮助她稳定力量的。
她一步步走到床边,石床上躺着的人睁开了眼,这只是回光返照,“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他朝着幽篁弯了弯眼睛,“我回来了。”
幽篁吐出一口气,“这次就一起走吧。”
他的视线越过她投向洞口处,然后摇摇头,“还有人在等你。”
“温迪。”
随着他叫出这个名字,洞口传来一阵悠扬琴声,幽篁一回头,看到温迪走过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平常又温馨的叙旧,该说的早就已经说完,他反握住幽篁的手,明明已经明显虚弱下去,却还是努力地撑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幽篁,无论如何,我想让你真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没有我。”
幽篁没有说话,温迪想起了两千年前,在他临终之际,他看向远处的高塔,那里有他心爱的少女,“如果可以的话,拜托照顾好幽篁……哪怕让她忘了我。”
没有人想要被遗忘,但是他更希望她能够真正地找到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是这样的话,哪怕忘掉他也没关系。
“她会活着的。”温迪说,“放心吧。”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石床上的人消失了,无声无息,两千年的时间,足够让石头都变成粉末随风吹散。
“再见。”幽篁侧过头,“我也要走了。”
线香已经燃烧完毕,她的力量早已全部耗尽,现下连身体都变得透明起来,从四肢开始一点一点散作与方才相同的荧光,她本就是这一片土地的生气聚合。从五百年前拿出心脏的那一刻起她就对今天的一切有了预想,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温迪,她没办法说出“不要忘了我”,可又不希望温迪真的忘记她。
“不行哦。”温迪突兀地回答。
手腕被握住,温迪依旧是在笑着,在他的眼中她却看不见半分笑意,“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洞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鸟鸣声,魈化作金鹏盘旋在上方,振动翅膀形成狂风,风力太过强劲,甚至卷住了那些荧光星点,强硬地把它们拖回到了洞穴内,温迪拿出了方才取回来的化种匣,那些荧光便被吸附进去。
“金鹏!”
幽篁惊愕着要往后退,温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后退,又重复了一遍,“幽篁,你不能就这样离开哦。”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归于平静,所有的异象全部消失,魈重新变成人形,石床边只站了温迪一个人。
“她呢。”
“在这里。”温迪小心翼翼地捧着化种匣,“幽篁说不定也没想到吧,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居然会捣乱之类的。”
魈撇过头去,“你最好说到做到,把她还回来。”
“不是还哦,”温迪带着盒子离开洞穴,外面阳光投下来,灿烂得让人想伸个懒腰,风带来了远处村庄内人们的惊呼,“我一直觉得,风神夫人比山鬼夫人好听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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