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劝解她一番,给她擦了脸,又哄她再玩樗蒲。
牛乃棠双目通红,神色凄惨,虽在博戏,却不难想知心中煎熬。
穆明珠无声叹了口气,待到牛乃棠掷投子时,便鼓起劲儿冲过去,给她撞出来一枚贵彩的“卢”。
宫女拍手笑道:“娘娘好彩头!”
牛乃棠愣一愣,低头一看,也咧嘴笑起来。
穆明珠见她笑了,想到她做的蠢事儿,却又心头火起,一阵风似得卷过室内火烛,使它们在墙上映出千奇百怪的影子。
“鬼!鬼!”牛乃棠慌乱大叫,抱着头往被子里躲去,“那鬼又来了!”
穆明珠浮在半空中,冷眼看了半晌,没了吓唬她的兴致,转个圈飞出了昔日的宫殿,转而往天牢中去“探望”她昔日看中的情郎之一。
简陋的石室内,一灯如豆,清俊出尘的中年男子端坐于草席之上,左手执笔,在泛黄的纸张上,写下谏言的最后一笔。纵然明日便是他的死期,他落在纸上的字仍是雅正端凝,恰如他的人。
这便是名动天下的鸾台右相萧负雪,也是当初手把手教她习字读书的启蒙恩师。
穆明珠在案几对面坐下来,托腮望着对面文雅的男人,三年下来,他清正的眉间有了深深褶皱、迤逦的眼尾有了细细纹路,可那执笔的手指,仍莹白有力、如玉如竹。
十三岁那年,她曾压着擂鼓般的心跳,顺着泛着茶香的书页滑过去,斗胆握住这只苍玉般的手。
不需要言语,她听到十三岁夏日的蝉鸣,高亢的、激烈的,叫得她整个人都像被火拱着,连心里都沁出汗来。
有那么一小会儿,萧负雪的手指静静陷在她温热的掌心中,微凉的、骨节分明的,犹如暂时停歇的白鸽,在风起时迅速离去。
她攥紧空了的掌心,悄悄抬眼向他看去。
青年眉睫低垂,不动声色,口中不疾不徐讲解着书中“故明主观人,不使人观己”的道理,便如他的字一样,负着一整个冬日的积雪,一瞬间便消解了窗外燥热的夏。
那日的课,他如常教导于她,随后便于皇帝面前请辞了这桩差事,说是“殿下天资聪颖,臣已无可教导之处”。
那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堂课。
隔着石门,寂静的过道中忽然传来脚步声,随后是钥匙碰撞的声音。
穆明珠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望向缓缓打开的石门,却见是萧负雪的侄子萧渊。
萧渊入内,在外的狱卒便半开着石门退下。
“叔父。”萧渊上前,急切道:“外面都安排好了,请叔父速随我离去。”
萧负雪缓缓起身,他身形颀长,立于牢狱之中,麻衣囚服,仍难掩清雅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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