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救我。”他轻声道。
萧渊急道:“谢钧这次是下了狠手,定然要取叔父性命的!明日便要行刑!”
“我知道。”萧负雪将那泛黄的纸折好,递给萧渊,平静道:“如今鲜卑人百万大军南下,我辈全力抵挡尚显不足,更何况内部纷争?我若不死,谢钧不能安心,内斗之下,家国倾覆就在眼前。我死后,你将此信送呈谢钧。”他见萧渊要出言阻止,便伸手往虚空一压,示意对方继续听下去,“谢钧于用兵一道,远胜于我。我知道他图谋甚大,可只要能过了眼前这一关,便养着他的野心又何妨?我去之后,萧氏一族便交付你手了。”他按着侄子的肩头,含笑道:“叔父信你。”
过道中又传来脚步声,石门外接应的人低声催促、透着惶急。
在那短短的刹那,萧氏数万人的性命都压在了年轻的萧渊肩头,他接过叔父递来的最后一封信,咬紧牙关扭头离开。
萧渊离开的脚步很快,像是生怕自己回头。
可是穆明珠飞起在半空中,仍是看到了他含泪通红的眼睛。
这是萧负雪选择的路,已没有人能救他。
石室内再度安静下来,萧负雪跪坐于草席上,左手执笔,望着案上最后一张泛黄薄纸,心知这是他一生最后所能留下的字句。
穆明珠也好奇他会写什么,便绕到他身边,趴在案上静候,犹如从前读书时。
萧负雪终于动笔。
穆明珠便勾头去看。
却见写的乃是陆云的一首芙蓉诗,“盈盈荷上露,灼灼如明珠”。
他只落笔写了这两句,便又提笔不动。
穆明珠没瞧出什么意思来,歪头思索。
萧负雪再度落笔,换了一首曹丕的《秋胡行》,“灵若道言,贻尔明珠”,他这次不再停歇,提笔再换一首,却是繁钦的《定情诗》,“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他运笔如飞,一气写下去。
穆明珠一颗心怦怦乱跳,今夜之前,她从不曾知晓,诗词中原来有这么多的“明珠”。
可是她已经死了,而今夜过后,他也将死去。
一斛明珠万顷愁,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穆明珠不敢再看下去,飞出天牢,冲天而起,一路向西飞去,飞过了建业城墙,飞过莽莽榛榛的平原山林,飞过夜晚零星的灯火,最后在鄂州江夏,降临于逝水滔滔的长江北岸。
鲜卑人的铁蹄已经攻破了雍州,拿下了荆州,若夏口失守,则大周尽失长江北岸,灭国便在眼前。
谢钧领三十万雄兵,驻守于夏口,将在此处与鲜卑人展开殊死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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