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问答的某个间歇,思政殿内沉寂的一瞬,一道温和清雅的男音第一次响起。
“秦校尉……”萧负雪上前一步,一如既往动听的声音中,却藏着几乎掩饰不住的慌乱,“与殿下一同回程的还有何人?”
秦威微微一愣,道:“回右相大人,随公主殿下回程的,便是咱们黑刀卫和殿下的扈从——都是跟着殿下从建业城出去的人……”
萧负雪略颔首,负于身后的双手,在长袖之下攥成了拳,顾不得惹人生疑,又问道:“谢先生可一同归来了?”
秦威身在黑刀卫,消息灵通,摇
头道:“尚且不曾。下官随殿下返程之时,谢先生还在扬州城外山庄内。不过谢家的奴仆倒是已经先回了建业一队,在主人之前先洒扫庭院、以迎主人归来。”
“如此。”萧负雪沉默下来,他也不知自己问起谢钧的行踪是想要证明什么。
他有上一世的记忆,见穆明珠出事,自然就想到了同在扬州附近的谢钧,本能地认为其中有谢钧的手笔。
可是随着他与秦威的这一番问答,萧负雪从最初不真实的感觉中沉下来,开始接受穆明珠“下落不明”这个事实。
长江上的一艘小船,火攻加上暗杀,深夜落水之后的下落不明——
难道重来一次,还是要失去她?
一念至此,萧负雪只觉心中剧痛,想到不过一个多月前,女孩在公主府长廊雨中同他笑言“天下之兵”的前事,岂不正是她亲赴扬州、以身犯险的引子?
萧负雪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身子晃了一晃,便给身旁的宫人扶住,坐倒在地。
这样的反应,多少是出格了些。
李思清看在眼中,忙低声道:“右相与公主殿下师生多年,情谊深厚,此时听闻殿下遇险,焉得不关心?”一语给他圆过去了,又命侍女呈安神的热汤上来,给萧负雪与皇帝穆桢都送了一盏。
可是这安神汤送上来,皇帝与右相却都无心茶饮。
皇帝穆桢始终高坐在御座上,俯瞰着议论不休的众臣。
她的神色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漠。
皇帝有一千种假面,她可以威严、可以和蔼、可以尖酸、可以宽宏……
千般嘴脸,万种情绪,都是她御下的手段。
可唯有这种疲惫的淡漠,才是她真实的那一张脸。
对皇帝穆桢来说,当穆明珠好端端活着的时候,这个小公主是在扬州拥兵自重的逆臣,是击溃了鄂州、南徐州两处兵马的奇才,是对她阳奉阴违的狼崽子。公主回来建业,就好比长大的兽类,要驱赶她这个老兽王离开。皇帝穆桢感到皇权受到了威胁,尤其是在外有大梁进犯的当下,求稳的同时,更要干脆利落拿下这野心勃勃的小家伙,让她十年二十年之内都
不敢再试锋芒。
可是现在一个从未有过的可能摆在了皇帝穆桢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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