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从怀中摸出一本字帖来,淡声道:“下官只是一个看病抓药的,也不懂贵人们这是要行何事。殿下既然受了重伤,下官便为您调理身体。”他把那字帖递给穆明珠,又道:“静心练字,于伤情也大有益处。殿下若闲处无聊,不妨每日临上两页。”说罢,便背起药箱转身离开。
穆明珠接了那字帖在手,翻开第一页,便知这本字帖出自萧负雪之手。
她愣了一愣,才想起前情来。
原来在她十四岁的初夏,在入佛堂为母皇抄写千遍经文之前,她曾寻到萧负雪面前。
那时候萧负雪已经辞去了给她教书的差事一年多,而外界谣传说是母皇有意赐婚给他与李思清。
她入佛堂之前,不能放心,故意寻到萧负雪处,同他撒娇求肯,要他写一遍《心经》,给她作为字帖。
“抄写千遍,多折磨呀。”她也曾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候,明知多半是要被拒绝,但被他拒绝好像也是值得期待的,“若右相大人写一遍来,本殿当成字帖摹写,临一遍便念着大人一次,千遍也不觉烦难了。”
萧负雪的拒绝从来也是温柔的,正如他的人。
“殿下抄写佛经,心中当念着佛才是。”他沿着思政殿的白玉阶缓步而下,并没有因为躲避她而加快脚步——也许是她的错觉,甚至他也放缓了脚步,仿佛同她一样珍惜那片刻的靠近,舍不得太快分别。
她跟着他身边,仰头嬉笑道:“右相便是本殿心中佛。”
他怎么答的,穆明珠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
也许他并没有回答。
她只记得那一夜的宫灯明亮,照在萧负雪如玉的侧脸上,他在那一团亮光中低头向她看来,脚下的汉白玉似是踩空了,身子一错,看起来像是向她俯身下来。
柏子清香轻轻萦绕在她身周。
她愣愣望着他骤然放大的俊颜,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旋即,他稳住了身形,后撤站定,复又缓步下阶去,低声叹道:“还是这么爱说胡话……”
她还没从那小小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只立在白玉阶半途,望着他的背影一路遥遥去了。
此时想来,穆明珠犹记得那时初夏夜风吹来,鼓荡起他宽广的衣袖,使人想起振翅欲飞的仙鹤。
崭新的字帖握在手中,人却已不是旧时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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