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紧跟着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听着像是玻璃杯砸在了窗户上。
“发泄归发泄,别伤了自己,”俞屹冬叹了口气,“从前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冷静得不像个普通小孩,我还担心你是因为小时候的事儿有了什么……那种叫情绪障碍还是什么的病。你现在这样,我倒是放心,情绪总得有个出口。”
俞屹冬在原地沉默了一阵,临走前又说:“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你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想吃什么就让前台送,我都打好招呼了。还有……最近尽量别出门,以免节外生枝,你懂我意思。”
脚步声渐远,大门的电子锁传来顺畅闭合的“嘟”声,周遭恢复了寂静。
里间门内,窗帘被拉开了半面,玻璃碎片散落在落地窗脚下,水珠在窗壁上挂了一滩,将窗外阴云笼罩的天空拉扯变形。远处摩天轮以近乎静止的速度悄然运作着,辽阔湖面上空攒聚着浅灰色浓云,晦暗的边缘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冷日光,极目远处雾霭缭绕,浑浊得像是要将世界囫囵吞没。
窗帘笼下的阴影里,俞庄嵁背靠床侧坐在地上,手边的笔记本电脑在昏暗中亮着光,始终停在邮件草稿页面,文本区却空无一字。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每次一打开网页却又语竭。他对着那圈摩天轮从日出看到日落,又从黑夜看到白昼,盘山绕湖的路灯亮起又熄灭,他却恍然仍觉得自己还停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上,介舒就坐在他旁边,虽时过境迁变得胆小畏葸,却又和小时候那样擅长揶揄。
最后一次见她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隐约有了不安的预感,他把身上能留下的有用东西都塞进了她包里,包括那条灰色围巾。当时她睡得正熟,好像直到最后她都睡着,在铁轨上一动不动,火车就在那一瞬间飞驰而过,或许她根本没有感到害怕的时间。
这些天来,他一闭上眼就忍不住反反复复地回放她被谋杀的画面,那场景历历如绘,他就在远处安逸温暖的屋内清楚地看完了整个过程,却什么也做不了。屏幕中的影像多么不真实,可每每想起,他都心如刀绞,痛之入骨。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他安慰自己她或许还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出现。一如那天在饭店门口,他靠墙等着季归豫问信,一抬头,她恰好推门而出。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他绝不再需要那么长时间来确认她是介舒,也决不会再放她走。
不,如果那天他没有遇到她,之后也没有处心积虑地跟踪她确认身份、介入她本已平静的生活,那也就……不会再一次失去她。
他大可以隐秘生活在她周围,在她工作的饭店里吃饭,那就能透过传菜窗口远远看她。或者在她下班之后去她家附近的那间超市,在同一排货架边驻足,就能看见她蹲在一整面啤酒前挑挑拣拣。她有时候还会去买夜宵,会在路对面的自助洗衣店里边等衣服边打盹,而且只要点那家店的外卖,她就会来。
再往前倒一点,如果他没执着地去那所学校,没在那个城市生活……又如果他干脆死在了处暑那天……那么她现在就会活着。
无论活得好赖,她会活着。
重逢后的每时每刻,她都那么想逃,他又何必强留?
是他错了。
每一步都是错的。
不过他这个错误本身也该终结了。
俞庄嵁趔趄着起身走到行李箱边,从夹层里拿出一颗装在塑封袋里的胶囊。
本来,他想亲手将那个自称为瞿榕溪的凶手也一起拖下地狱。
但如今他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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