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孙遥看来,床笫间的谈话总是比普通时刻要更容易一些的,不然也就不会有枕边风这一种说法。
她睁着最后一点困顿的神情,纠缠着李怀叙。
而李怀叙手上动作不减,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却因为她的话,又再次睁了开来。
近几日长安的气候实在是很好,白日里晴朗,入夜后又总是星月高悬。
即便屋内早已经在两人上榻的时候便吹灭了所有的烛火,但也挡不住明亮的月色,隔着一层雾似的床帐,仍旧能朦朦胧胧地照耀进人的眼睛。
李怀叙恍惚了一下,便就垂眸去看公孙遥。
她还枕在他身上,呼吸微浅,是真的立马就该睡着。
可她还在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想要听到李怀叙的回答。
“好。”他终于说出令她满意的答案。
低头咬了咬她的耳骨,他又继续附在她耳边,道:“但娘子也要说到做到,不能叫我再等了。”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事,迷迷糊糊的公孙遥还是没忍住红了耳朵。
可她到底也没有拒绝,反倒用渐渐抬起来、搭在李怀叙腰间的手来告诉他,自己肯定的回答。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情窦初开的少女,依偎在自己尚算欣慰的夫婿怀里,嘴角无意识地微微上扬,终于安静地潜入梦乡。
—
翌日晨起的早膳,是惠娘亲手做的。
虽然公孙遥才出嫁半月不到,但她总觉得,自己上一回吃到惠娘亲手做的东西,已经是大半年前了。
“这是惠娘最擅长的龙井酥,你尝尝。”
她刚坐下,便给李怀叙夹了一筷子色泽青嫩、表皮酥脆的糕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要听他品尝过后的回答。
可李怀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她亲自夹到自己碗里的龙井酥,忽而还有些舍不得。
这可是她头一回屈尊,亲自给他夹东西。
见他一时未有反应,公孙遥好像也终于缓缓意识到什么,立马收回殷殷期待的眼神,故作正经道:
“这是惠娘亲手做的,你快尝尝吧,想来就算你从前时常出入宫中,也未必吃过这么好吃的龙井酥,今日算是你的福气。”
李怀叙挑眉,只得一口将福气吞入腹中。
入口便清甜即化的龙井酥,最关键的地方有两处。
一处是外层的酥皮。需要做到软而不塌,软而不潮,才能保持最好的口感与最佳的观赏价值;
而另一处便是里层的馅泥。惠娘今日的馅泥用的是豆沙,原本该是甜腻至极的味道,却因为有着适当的龙井茶香的中和,而显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是不行。
李怀叙一连尝了两个,才不确定道:“惠娘这手艺,怕不是从前在钱塘待过吧?”
龙井酥是钱塘名点,淑妃宫中从前便有个钱塘来的厨子,也是做的一手这种好茶点。
他此言一出,公孙遥和惠娘倒是双双都愣住了。
互相仓皇地对视了一眼,惠娘立马不动声色地回道:“是,老身祖上是钱塘人,少时也是一直在钱塘长大。”
“哦,那倒难怪。”
李怀叙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糕点,细嚼慢咽之后,又状似随意地问道:“不过惠娘祖上是钱塘人,怎的会跑到千里迢迢之外的长安来做活?”
“娘子还说你是自小照顾她长大的,那岂不是很早便来了长安?”
终于,惠娘和公孙遥握着筷子的手心,双双都沾满了汗水。
李怀叙的话,无疑正中了她们最无法言说出口的真相。
该怎么说呢?说她是跟着公孙遥来的?
那公孙遥明明是赵氏的女儿,又为何会打钱塘来?她该是从始至终都未曾出过长安才对。
他的问题,没有人想要回答,也没有人能够用真相回答。
公孙遥无可奈何,无比后悔昨日居然是自己非得央着惠娘给她做龙井酥吃;更无比后悔今早那实在多此一举的举动。
若非如此,他恐怕还不会注意到这盘龙井酥,更不会注意到钱塘。
她胡乱颤了下眼睫,一个不经意间,便将手边盛着热粥的碗盏打翻在了地上,还溅了自己的裙摆一身。
闻着碗盏掉落的清脆声响,李怀叙果然立马回过头来看她。
“娘子没事吧?”他紧张极了,平日里煞是好看的一双桃花眼,被他睁的有车轱辘那般圆。
似乎是担心公孙遥有被烫到,他拉着她起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她的掌心和手腕。
眼看着他还要蹲下身去,看看她的脚有没有被烫到,公孙遥慌忙拉住他的手不肯松:“我没事!”
她神情中带着心虚,是不敢与他透露实话,只能以如此方式回避问题的无奈。
李怀叙却理所应当地将这理解成了她受伤却不好同自己讲,登时一个俯身将她拦腰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往卧房回去——
“有没有事,得我仔细检查完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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