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正出生在登封十七年二月十六的巳时,钦天监早卜得“泰”字上吉,这位皇子正因此命名。小皇子甫一坠地,即获封齐王,取舒齐康泰之意。其降生次日,朝中更是颁下了大赦的诏令,并分宫中香蜡、彩帛、金银鱼于京中诸士庶家。京中无论贫贱富贵,皆得分小皇子诞生之惠。正当此时,北征的将士得胜归京,皇帝亦于郊野亲迎。
昭仪的出云宫里因有新生儿的缘故,并不焚香,如今春季里仍是布置了许多冰贮的果子连同瓶花清供,室内皆是淡淡甜香。
李瑽还未开言,昭仪却是抱着她哭了出来。李瑽只是默不做声,她鬓发间有新剪的一枝金丝芍药,她能嗅得到新鲜花朵那种青绿的气味。昭仪总是她的亲姊姊,她信她的眼泪里总有几分是真心为了她难过。她比她风光些,也是一样的受制于人。她不知心中是同情抑或鄙薄。
昭仪似是数度想要开言又重归沉默,挣扎许久才开口:“我当日别无办法,不然也不会任你受这些委屈。”若不是凉国公南归,她也无从见到自己的妹妹。
所以她的大姊姊才许那人将她藏在出云宫里,好保全李氏的体面。“大姊姊不要哭了,对身子不好。”
而昭仪仍是抱着她落泪,似是无法面对她,只用眼泪消解二人的尴尬。昭仪许久才平复下来,忽然叹气道:“送我一个在这里也就罢了,你这样的人,如何活得下去?”
李瑽固然年轻,亦懂得自己如今成了见不得光的人。她原是对自己的大姊姊并不亲近,更有怨恨,此时于怨恨之外却有些同病相怜的感伤。
昭仪忽然低声说:“这个孩子几乎是把我的命拿去了。那时候想着,死了怕是还爽利些。” 见了李瑽的神态,她又似解嘲一般,道:“我原是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除了你,大概也没有人听。”
宫廷之中女人往往比寻常人更在乎子女,却并不见得是为了权势,只因太过孤寂。历来许多未有生育的嫔妃也有养女。李瑽对着昭仪只是沉默。她的大姊姊的尊宠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仍是这样对着她道心事,反似要她去开导一般。
“我旧年间是曾想过,既然陛下有意,我不妨让你同我作伴。可到了今日这样境况,我也是未曾想过。”
李瑽仍是沉默,她的大姊姊难道不知今上是个疯人?
昭仪见她一直沉默,终于开口说:“陛下先前是不愿意放你走,父亲这次是一定不许,告老致仕也要你回家。”昭仪又道,握了握她的手,又放开。“我知你有心结,可这无论如何也不是父亲的过错。”
李瑽只作未闻,仍是枯坐着。许久后才答: “我晓得。”她并不问父亲令她回的是哪一个家。
“六哥也说,还是等你回家去。”昭仪片刻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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