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处长太谦虚了。”费树理道,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按照冯处长的安排,这几天我和小周除了跟着邬厂长他们去参观车间之外,还利用其他时间接触了一些秦重的工人和技术员,还有一些位置低一点的基层干部,了解了一下他们的心态。依我看来,秦重这一次对于引进技术的问题兴趣不大,主要有两个原因。”
“你说说看,是哪两个原因。”冯啸辰道。
“第一,感觉自己被小看了。”费树理树起一个手指头,说道,“正如咱们这些天看到的,秦重的技术实力雄厚,60年代就仿照苏联援建的鞍钢热轧机制造过国产的1000毫米热轧机,在用户那边的反响非常好……”
“这只是他们自己说的。我看过材料,秦重制造的那台1000毫米热轧机,轧辊的使用寿命只有国外水平的1/3,有些重要的备件还要依赖进口,如果使用国产备件,无故障工作时间起码要短一半。”周梦诗说道,她是学机械出身的,对于技术上的事情懂得更多一些,说话也更能说到点子上。
“是啊是啊,咱们都知道这一点。”费树理道,“可是他们自己觉得自己的技术还是很牛气的。他们仿造出1000毫米轧机的时候,正是中苏论战的时候,政治意义非常大,贡厂长和胥总工都因此而获得了中央领导的接见,秦重厂部会议室墙上那张大照片,就是当时拍的。”
“嗯,你继续说。”冯啸辰点点头道。
“对对,我继续。”费树理也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他接着说道:“秦重一直觉得自己的技术水平很高,能够承担热轧线的整体设计和主机制造,但这次的合作却是安排他们制造一些辅机和个别主机部件,他们对此感觉受到了轻视。”
“我觉得不仅仅是感觉受到轻视的问题,而且是担心以后会被进一步地边缘化。”王根基插话道,“我老爹过去是当军长的,他说他下面的那些师团长,一到打仗的时候就要争主攻任务,因为能打主攻的就是主力部队,以后分配资源的时候都会更受重视。一个团如果一直都是打助攻,或者打佯攻,团长到师部、军部开会的时候,都没脸和别人打招呼。”
“说得有道理。”冯啸辰赞道。这一层关系,他也已经意识到了,看起来,在部委里呆过的人,没几个是窝囊废,一点起码的眼力还是具备的。
“秦重这一次向咱们重装办表示不满,其实是为了以后讨价还价。因为这一次的引进合同已经签了,秦重和浦重作为主要的技术受让方,也是定下来的事情,不可能改变。他们这样闹,就是为了体现出自己的价值。”王根基评论道。
周梦诗道:“我看他们简单就是无理取闹,他们的技术在国内的确是排得上号的,但和人家克林兹相比,能比得了吗?技术上不行,就该谦虚一点,好好向人家学习,成天这样牛烘烘地窝里横,有用吗?”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秦重的想法就是如此吧。”冯啸辰评论了一句,然后又向费树理示意了一下,说道:“老费,你继续说,还有第二点原因呢?”
“第二点原因,那就是这次的分包协议中,留给秦重的利润太低了,他们觉得划不来。”费树理道,他原来是做预算出身的,对于财务方面的事情更为了解,他说道:“一般来说,这种大型成套设备都是主机的利润高,辅机的利润低,国外的情况更是如此。这一次我们采取的是由克林兹作为总包,所有的分包商都是和克林兹进行结算的,克林兹给分包商留下的利润非常低。而以往,咱们如果采取中外合作的方式,都是由国内的公司作为总包,各企业从国内公司那里分包,利润相对就高一些了。”
冯啸辰道:“这一次的情况不同,咱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引进一套设备,还要通过这个项目,学习国外的项目管理经验。把合同交给克林兹作为总包,我们就能够学到克林兹组织这种大型项目的方式。事实上,机械部那边在这个项目中已经获准非浅了。”
“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啊,秦重方面其实也知道,只是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所以他们并不在乎国家得到多少,而是斤斤计较于他们自己能够得到多少。”费树理道。
“这就是本位主义!”王根基直接就上纲上线了,“像老贡、老胥他们这些人,都得送去好好学习学习啥叫全国一盘棋思想,如果全国的企业都像他们这样只顾自己,不顾全局,咱们就别搞什么重装办了。”
“其实吧,秦重在这一次也不能说没得到什么东西。”周梦诗道,“他们的利润看起来很低,但西德那边转让给他们的技术专利,价值可不止这点利润。如果花钱引进这些专利,恐怕三倍、五倍的利润都不够用的。”
“这是问题的关键啊。”冯啸辰叹道,“这个项目,国家本身就是赔钱在引进技术。如果我们不把专利转让作为条件,引进的价格起码可以减少几千万美元。秦重没看到这些技术的价值,而是一味地盯着分包合同的利润,所以才会如此抵触。”
“老胥也不懂这个吗?”王根基问道。
冯啸辰摇摇头道:“胥总工倒也不能说是不懂,但他自己的想法太多,干扰了他的理性判断。”(未完待续。)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