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咱们车间要被私人老板收购了!”
“真的?那咱们以后算啥,还是国企工人吗?”
“想得美,以后咱们就是给私人老板打工的,人家想怎么捏咱们,就怎么捏咱们。”
“艹,凭什么呀,老子堂堂的国企工人,凭什么就成了个盲流了?”
“得了吧,咱们现在一个月连70%的工资都领不着,还是个屁的国企工人。”
“现在领不着,那是国家欠着咱们的,以后还不得补发吗?”
“等厂子破产了,你找谁补发去?你没看咱们榆北那个矿山机械厂,好几千人都下岗了,听说一个月才拿30%的工资呢。”
“这事闹的,特喵的,都是方成举、易耀忠这帮孙子,把厂子给折腾黄了……”
“唉,骂他们有什么用,还是想想咱们自己的出路吧。”
“出什么路,反正我是绝对不会给私人老板干的……”
这样的谈话,这些天在榆北重机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在发生。经国家经委和省经委批准,由国家榆北振兴工作小组和榆北重机厂部共同主持,榆北重机开始了史上最大规模的拆分重组。榆重本身成了一个控股公司,各个辅助车间和后勤各部门都独立出来,成为由榆重合资控股的法人单位。厂部机关的干部也进行了分流,一小部分留在控股公司继续任职,另外的大部分被分配到各个法人单位,还有一些则进了专门安置过剩人员的劳务派遣公司。
这一轮拆分在厂里引起的震动并不大,因为大多数的干部职工都没有弄明白拆分的目的,加之企业早已处于半停工的状态,大家对厂里的事务也有些漠不关心,只觉得这是一次无聊的折腾。要知道,类似于这样的折腾,在过去几年中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什么全员岗位聘任制啊、什么厂内银行制啊、什么车间班组承包制啊,弄到最后大家都已经有审美疲劳了,觉得一切都是瞎折腾,只求自己手里的工资不要因为折腾而减少就好了。
可随后的事情,却让大家都傻眼了。厂里突然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其中绝大多数的陌生人都是操着满口“鸟语”的南方人。这些人一来就往各个车间里扎,瞪着通红的眼睛审视着车间里的设备,毫不掩饰那贪婪的表情。
各种消息也陆续传出来了:一家来自于海东省金南市的私营轴承公司,看中了新成立的轴承分厂,也就是原来的轴承车间,打算以800万的金额全资收购;另外一家来自于明州省的液压机械厂,看中了减速机分厂,提出注资1200万元,拥有减速机分厂80%的股份,并获得完全的经营权力。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了此前那轮拆分的真正目的,原来是为了把整个企业分割成许多个小单位,以便外来投资者能够有选择地进行兼并或者合作。也就是说,从榆重拆分的那一刻起,国家就已经在准备“甩包袱”了。
各级中层干部是最早明白这一点的,而且他们也意识到企业一旦被兼并,他们将是利益受损最大的一批。道理很简单,普通工人在国企工作或者在私企工作,都是一样干活拿工资,虽然身份上发生了转变,但经济利益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但干部就不同了,在国企他们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能够享受各种待遇,而一旦到了私企,人家还会这样重用你吗?尤其是当着车间主任、部门经理的那些干部,人家兼并了你的部门之后,肯定要安排自己信得过的人来当领导,怎么可能还让你呆在台上?而如果失去了现在的位置,他们还能吃香喝辣吗?
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这些中层干部却没有几个站出来抗议的,原因无它,那就是此前易耀忠、郑群等人落马带来的冲击太大了,这些仍在位置上的中层干部其实每人也都有一些把柄,只是纪检部门没有深入去追究而已。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敢出来当出头鸟吗?
自己不敢说话,他们只能是私下里鼓动本车间、本部门的工人出来发难了。中层干部们也知道这一轮改革是由国家榆北振兴工作小组发起的,代表着国家意志,不是几个人闹一闹就能改变的。他们需要的只是给收购方增加一些难度,这样收购方就不得不重视他们这些原来的管理者的作用,寻求他们的支持,这样他们就有了与收购方讨价还价的余地。
“韩总,听说你是来收购我们减速机分厂的,你们厂是个什么企业,有什么资格收购我们?”
减速机分厂的车间里,收购方明州新民液压机械厂厂长韩江月在减速机分厂厂长纪锡良的陪同下,第一次正式出现在全分厂的干部职工面前。纪锡良刚刚介绍完韩江月的身份,一名30出头的工人便站了出来,大大咧咧地向韩江月提出了质疑。
“这是我们分厂的铣工,叫曹昌盛。”纪锡良低声地给韩江月做着介绍,他看起来对韩江月颇为恭敬,似乎全心全意地配合韩江月对分厂的收购。殊不知,这位跳出来挑衅的曹昌盛,正是他在私底下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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