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晏清回来了。
只是非常奇怪的,顾念没有提前收到任何短信或电话。
洛晏清回来的消息还是他从别人那里得知的,一次他回家路过洛宅门口,看到一辆货车前有几个搬家工人正来来回回往内搬东西,洛宅的管家站在一旁指挥,不停说着这是洛少国外空运回来的物品,让他们轻拿轻放之类的。
洛宅只有一位洛少。
顾念的脚像生了根似地定在原地,他看着一个纸箱上贴着的一张A4纸,上面用粗水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外文原版”,那凌厉的笔锋和翩若惊鸿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李叔,早,这两天怎么一直往里面搬东西?”顾念看着那个纸箱被搬家工人抱起,一点点消失在他视线里。
“对啊,洛少回来了,有点突然,我这几天一直都在忙这件事呢。”
顾念心里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很快他就被巨浪滔天般喜悦给淹没了,没来得及想太多,“那我能见一见他吗?”
李管家愣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点头,“那当然,你和洛少关系多好啊,从小玩到大的,你在这等等哈,我先进去告诉他一声。”
然后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四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
李管家估计也没料到洛晏清会不愿见顾念,一想到前不久自己刚刚答应了顾念的话,顿时有点放不下面子,也就再也没出现过。
期间他不停地派保姆去劝顾念,保姆是新来的,之前没见过顾念,也不知顾念和洛晏清以前的关系。
保姆劝了好几次都劝不动,后面说话就有点生硬了,“都和你说了,洛少他是因为赶飞机还要倒时差,所以身体不舒服不愿见客,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你先回去,改天再来不行么?”
顾念非常清楚并不是倒时差的问题,这一天他爸妈都不在家,他就从六点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期间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洛晏清一个电话也不接,一条短信也不回,最后还把他拉黑了。
十二点零一分,别墅区本来就建在人流较少的地方,四周一片寂静,没有灯的不远处总让人怀疑是不是藏着什么暗影。
顾念拖着饿到抽疼、站到麻木的身体回到了家,然后一个人狼吞虎咽吃了两盒方便面、一根火腿肠、三包豆干。
顾念的尊严和颜面在一天天去找洛晏清、恬不知耻地守在他家别墅区门外、受尽白眼的过程中,给完全消耗殆尽。
到了开学前一个星期,他没有再去找高高在上的洛家少爷,他还删除了所有和洛家少爷有关的通话纪录和信息,顺便把洛家少爷的手机号也扔进黑名单,狠狠过了一把“老子其实也一点不稀罕你”的报复瘾。
高三下学期临近开学,乔芷衡和顾华翰比谁都紧张,顾华翰不去公司就呆在家里天天关注自己儿子会不会心理压力过大。
而乔芷衡则日日到网上搜罗,什么高三营养餐,智力营养搭配,她下载了一堆的菜单留在手机里,她天天监督厨娘给顾念煲汤做饭,但她自己却从不下厨,生怕厨房的油烟味会在她光滑的脸上留下几道皱痕。
发射!顾念像一颗被扣在弹弓上狠狠拉到最满值猛地弹射出的小石子,他朝着试卷的海洋单向奔赴,每次老师让他们要享受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时,他都感觉他快被试卷埋没到透不过气来,往往这个时候,他都想把山山再拉出来一遍凶巴巴地痛扁一顿。
开学一个星期后,顾念已经记不清他到底写了多少张卷子,归纳了多少本经典题型册了。所以当洛晏清由老师领着进入教室,站在讲台上温润儒雅地做自我介绍时,顾念第一反应无关爱恨,无关过去,而是这丫的整整晚一个星期才来报到,到底比他少写了多少张卷子?
只除了一人,下面四十多双眼睛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比老师还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少年,他眼眸的浅蓝色似画家精心调制出的蓝,桃花眼在笑和不笑时都特别好看。
当然他一直都是笑着的,他的笑既不显亲近也不会让人觉得疏远,他清风朗月、温润如玉地站在那里,既不是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却又是让人不自觉以他为尊,膜拜他、尊崇他、心甘情愿跪倒在他脚下。
顾念完全不知道周围的人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极度不爽。
洛晏清自我介绍时全程都没有看他,分配座位经过他身边时也看都不看他一眼。
十六七年的感情,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让他们看起来像两个陌生人。
但让他更不爽的还在后头。
洛晏清像从雪峰上流下来纯粹干净、经过温煮、形成恰到好处的温度的雪水,他看起来特别好说话,并且似乎永远也不会让人产生不适感。
仅来了一天,他身边就围着一堆兴趣盎然的同学,正叽叽喳喳问他在国外留学的经历。
顾念坐的地方离洛晏清不算远,隔着一条过道,差了一排,算过去有三个位置。他听着洛晏清和刚认识一天的同学非常耐心地说着话,心里那个郁闷啊,让他多做两道极难的压轴题。
到了放学,洛晏清刚站起身,学习委员言笑晏晏地过去搭话,“晏清,你今天刚过来,饭卡什么的应该还没办好吧?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么?”
顾念耳尖动了动,坐不住了,拽起书包就斜甩到肩上,横空从一张椅子跃了过去,停在少年身前,“洛晏清。”
不熟的人叫简称,相熟的人反倒叫全称。
洛晏清右手插进裤兜里,他比顾念高出大半个头,斜斜地扫了顾念一眼,脸上的笑一点点冷下来,眼底翻涌着暗流。
“好啊,我和你去吃饭,你拿着的是快递吗?看起来有点重,我帮你拿吧。”洛晏清转过视线,俊朗英气的脸重新浮现笑容,还非常绅士地接过了学习委员的快递箱。
学习委员兴奋得惊叫一声,高高兴兴和洛晏清离开了,原地只剩下顾念一人和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同学。
彬彬有礼、清隽端方的洛晏清似乎永远都能迅速在新环境处理好人际关系,不管他去哪似乎永远也不会引起别人的不快和妒嫉,他非常好相处,似乎世界上就没有让他讨厌的人。
但班上的同学很快就发现这其实是个谬误,比如,他就很讨厌顾念。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讨厌,但凡顾念主动和他说话,他不是直接不理,就是生硬敷衍地拒绝,“抱歉,我没空,你自己去吧。”
一次拒绝过后,顾念就再也没找过洛晏清一起吃过饭。
顾念开始拿题册请教洛晏清问题,自从开学的模拟测试成绩公布后,洛晏清不仅把万年不变的年级第一挤了下去,还硬生生拉开了近五十分的差距,甚至有传言说那一天年级第一抱着班主任的大腿哭得声嘶力竭,传言越传越离谱,自那以后,洛晏清就成了班里请教问题的香饽饽。
洛晏清对海浪一样里三层外三层围过来的同学没有任何不耐,却在顾念拿着错题问他时,直接了当地来了一句,“抱歉,我不会,你去问别人吧。”
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顾念要问的问题,真是毫不做作,十分敷衍。
看着洛晏清对顾念这样的态度,周围的同学一时吞了黄连一样集体噤声,他们也搞不懂顾念这么一个还算好相处的优等生,怎么就得罪了刚新来不久的转学生了?
“好,洛晏清,你好样的!”顾念抄起洛晏清桌上的语文书,直接往他脸上扔,然后一个利落的转身回到位置上。
顾念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像是打了场漂亮仗,但多年那自阁楼上被骂了一通过后,那种深深的绝望感、无力感,和怎么努力都挽回不了失望迅速将他吞没。
他试着从外面一点点击破坚硬的堡垒,却毫无所获,他难免变得心灰意冷。
接下来,他和洛晏清谁也不搭理谁,相安无事。
顾念的身量比起初中里高了不少,也强壮了一些,所以当看到一个瘦弱的高一生被人围在学校的角落里逼着交保护费时,他气得牙痒痒。
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他根本没有想着要请救兵的事,单枪匹马抡起拳头就往那些盛气凌人的渣滓头上砸。
收保护费的大都是高大强壮的高三体育生,他们喜欢成群结队对那些看起来人缘不好、自卑懦弱、胆小羸瘦的男生或女生下手。
顾念虽然长高了,但身手其实很一般,而且对方人多势众,打起来难免挨上几拳,最后还是他大吼一声谎报军情说老师来了,那群体育生才慌乱跑开了。
“你没事吧?”顾念脸上挂了彩,他吐出一点血丝,然后又毫不在意地用手直接抹了抹。
瘦个男生刚刚一直躲在顾念身后,他的眼睛哭得有点肿,从兜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战战兢兢地递给顾念,“对、对不起,我……我刚刚也想帮你的……可我太、太害怕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能理解,校园霸凌什么的,我最讨厌了。之前我初中的时候也常常被人欺负。”顾念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朝瘦个男生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曾一度深陷于校园霸凌的旋涡,甚至严重到想轻生的地步。
那天体育课后,顾念还遇见过好几次忻瑜珺。每次忻瑜珺都是在他上体育课时翻墙到他学校,然后手上都会毫不例外地提着一个蛋糕。
顾念刚开始还觉得有点奇怪,但后来才知道那位经常被人拿来和他相提并论、组C的女生——忻云韶,她是忻瑜珺的妹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