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谕发了话,朱棠纵然不满,也敢怒不敢言。她向来要强,方才在阿梨面前丢了脸,此时便要十倍找补回来。
且这琵琶,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学会的吗?她有这时间,还不如到后头多涮两只缸。
因此,朱棠打定主意,故意在宋宪面前卖弄起“高深晦涩”的学问,想让阿梨知难而退。
“我昨日新得了谱子,是从陆二小姐那里借来的《十部乐》,不知宋先生可会演奏?”
陆二小姐是郡守陆甫的千金,朱棠只是寻常的商户女,要与这位金尊玉贵的陆二小姐搭上关系,且从她手里借得一部珍贵的曲谱,自然非常不易。
好在朱裕与陆家的公子是府学的同窗,她求了朱裕很久,软磨硬泡他才同意去帮自己借这谱子。
且这曲谱乃是宫廷乐,民间自然难得一见,更何况是临州这样僻远的蛮荒之地。朱棠将那曲谱拿到手一看,便发现好多地方极难演奏,是以打定主意要在郡守府的选拔宴上从中挑一曲最难的演奏。
此时拿到阿梨面前炫耀卖弄,自然正相宜。
宋宪点了点头:“太宗《十部乐》乃是宫廷乐曲,象征文德昌盛,尤以《清商》《疏勒》等曲最受人欢迎,但要弹好自然并非易事。”
他说着,笑望阿梨一眼,抱了琵琶坐在红漆木椅上,指尖轻拢慢捻,信手拈来的滚珠落玉之声倾泻而出,似深山老寺塔檐下风吹玉振的占风铎,一粒粒皆扣在人心弦上拨动。
复杂的指法和技巧令朱棠眼花缭乱,最终生出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她要练到宋教谕这程度,不知需耗多少功夫和时间,但短期之内,显然不可能。
而阿梨却并无她这样心思复杂的感悟。她不懂什么《十部乐》,只觉得宋教谕的琵琶弹得真真好,打扇的手也随着乐曲的节律,时快时慢,看着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一副很神往的模样。
朱棠心愿落空,反而更挫败焦虑。她也顾不得阿梨这样的蝼蚁了,只磨着宋教谕赶紧教自己方才所奏的《疏勒》曲。
但宋宪却以这曲子太难,她仍需专注于基本功为由,只选了一首极为简单的民间小调来做讲解。甚而还让阿梨用自己的琵琶练习了最简单的拨弦和辨音。
宋教谕分明偏袒阿梨,占用她的宝贵时间去教阿梨。朱棠一张小脸气得铁青,有心想撂下琵琶去向阿娘告状,但宋宪是府学的学官,朱裕如今正在府学求学。朱家请宋教谕前来教她,原本也是打着让宋宪在学中多照拂朱裕的主意。
气闷之下,朱棠指下一用力,琴弦竟然被挑断了。她的指尖也被琴弦割破,鲜红的血珠子沁出来。
“秋池!”朱棠眼圈一红,厉声叫了一句守在门外的丫头,看着一副生气又委屈的模样。
秋池的瞌睡被这一声尖锐的呵斥瞬间吓清醒了,慌忙提着裙角冲进门来,见朱棠委委屈屈哭着,而阿梨站在一旁,拿着扇子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唬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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