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没?”祺妃抓紧手绢,一脸嫌弃的问着刚进屋的小丫头。
小丫头摇摇头,眼神里同样带着反感。“主子,还没呢!这个舒嬷嬷也忒能熬了,这都病了大半个月了,还没有闭眼睛的意思!”
祺妃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耗着倒是不要紧,这满宫都知道我这有个病秧子,连皇帝都不肯来了。”
“娘娘,瞧你说的,皇帝不来是因为政务繁忙,哪里会被一个小小的嬷嬷绊住了腿脚。再说了,您把她随便扔到哪去不就得了,皇宫这么大,处处都容得下一个奴才。”
祺妃拿美目斜了她一眼,随后懒洋洋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舒嬷嬷是本宫的陪嫁。跟我一起入宫不说,她还帮我挣了个祺妃的位份。要是这个时候我把人扔出去,还不成了忘恩负义的典范,阖宫的笑柄?本宫啊,还打算等她死后,好好的哭一场,落个忠厚仁善的美名呢!”
“娘娘真是高明。”丫头这样夸着,心里也有些发凉。阖宫的下人都知道这祺妃心狠手辣,没想到她连自己最亲近的姑姑也不放过,反而算计至此。
“这样吧。”祺妃身子一动,显然又有了个好主意。“你把她从侧殿挪到离本宫远点的耳房里头去,吃的喝的一天送一次就得了,早死早托生嘛。”
小丫头点点头,“娘娘您放心吧,我这就吩咐人去做。最近天气冷,我看被子也别给她盖那么厚了。”心里凉归凉,反正这事也没落到自己头上,她还是讨娘娘的欢心要紧。
祺妃果然满意,珠玉琳琅的护甲轻轻一摘,笑着说道:“你看着办吧,一张臭脸看了那么多年,本宫可懒得再理她了。”
小丫头应声而去,带着十足的架势走进了纳兰舒容的房间里。年近五旬的纳兰舒容近日得了疫症,起初祺妃还肯找太医给她瞧,可后来见总也不好,便失了耐性。
“舒嬷嬷。”
小丫头刚开口,纳兰舒容便虚弱的摆了摆手。“行了,我都知道。搬到辛者库去,是吧?”从医士再也不来瞧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祺妃始终是个卸磨杀驴的主儿,对她也没例外。
“嬷嬷可说差了,咱们娘娘哪是那种无情的人。不过是咱们下人担心您过了病气给娘娘,请您腾到耳房去。”小丫头的话虽尊敬,可语气却七弯八绕,拿足了架子。
纳兰舒容不由得苦笑:“娘娘是嫡女,我是个不入流的庶女,所以家族早早就为娘娘谋划着,让我进宫侍候娘娘。我陪着娘娘,用了几十年的功夫,也用尽心机血汗,这才助娘娘从一个答应走到了妃位。可我如今病倒,娘娘连眼皮也没有抬半下,真是可笑。”
小丫头听她絮话半晌,已有几分不耐烦,不由得心生敲打之意。“舒嬷嬷通透了一辈子,怎么偏偏临了却糊涂起来。嬷嬷是为娘娘尽了一辈子忠,可那是嬷嬷自愿,是为了家族前程。到现在您不中用了,就该早早的为下一波人腾地方。您要知道,这宫里的人一茬又一茬,不中用的人是不配在这的。”
“实不相瞒,这也是娘娘的意思。您一日不死,娘娘就一日吃不下饭,又要忧心陛下不爱来,又要担心这病情传染。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我要是到了这个份上,直接就抹脖子自尽了,还活个什么劲。”
小丫头说完话,径直甩着手绢,另一只手捏着鼻子走了出去。不多时,又进来几个小太监,不由分说的把纳兰舒容抬了起来,扔到了耳房里头。
纳兰舒容的身子无力,只感受到自己被重重撂在榻上。接着,几个小太监往自己身上摸了一把。她明白他们的意思,轻轻叹了句,“银子都在被褥里头,你们几个分了,回头也好给我找个好地方埋起来。”
几个小太监也不知道听没听全,反正银子在被褥里头这句话是肯定没被漏下。因为纳兰舒容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被随手一推,而后几人索性连被褥都拿走了。
等到众人都走了,纳兰舒容躺在冰凉凉的榻上,才忍不住流了几滴眼泪。
“嬷嬷可有什么遗言?”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传来。
纳兰舒容一抹泪水,吃力的扭起头来,这才看见有一个小太监站在门槛上,还没来得及离开,手里却捏着刚分到的银子。
纳兰舒容喘了一会气,才慢慢说道:“要是有下辈子,我断断不会听信家族的鬼话,帮他们谋什么前程。”
“呦,您这话说的,这宫里头前几十年也没委屈着您不是?再说了,您不入宫,您还有什么好地方可去?”小太监似乎闲来无事,懒洋洋的跟她墨迹了几句。
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纳兰舒容的心里想的竟都是隔壁那家的杨三意。那人虽然只是卖猪肉的,可一向踏实本份,又对她素来体贴。现在想想,要是没有入宫,当初答应了他的提亲,不听家族里那些人的摆弄,只是安安份份的与他白头偕老,也不至于劳苦一生,最后落得如此田地了。
“嬷嬷?嬷嬷?”那小太监见她没有反应,喊了几句。
见纳兰舒容还是没有反应,小太监上前试了试鼻息,而后才放心的摘掉了她的耳铛头饰,又照着怀里掏了一把,摸出几个散碎银子,这才高声喊道:“舒嬷嬷殁啦!”
躺在榻上的祺妃正睡的香,听见外头乱哄哄的喊了这几句话,她懒懒翻了个身,随口说道:“在我耳边唠叨了一辈子,这回总算是清静了。”
此刻的纳兰舒容已经陷入混沌之中。
无尽的黑夜。却没有了病痛折磨。
等到纳兰舒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的病痛已经感觉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活力。
难道祺妃良心发现了?给自己找了个绝世神医?
不对,她仔细辨认着这屋子里头的装饰,似乎是自己从前住过的闺房。
“小姐,您醒了?”这声音也很熟悉。
“你是?”纳兰舒容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
“小姐,我是品宁啊。您忘了,太太点名让我来侍候您的。”
品宁?纳兰舒容一头雾水。她摸摸自己的脸颊,四处望了望周围的场景。她之前明明病重,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品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这间屋子她也仿佛呆过。
“小姐,您发什么愣呢?”面前这个梳着双垂髻的小丫头继续问道。
看着这张可爱灵动的面孔,纳兰舒容忽然恍然大悟,这是三十年前!她刚入纳兰府的时候!
上天厚爱!纳兰舒容不由得感慨万千。
“小姐,你这一觉睡得好久,都要日上三竿了呢。”品宁一边嗔着,一边又赶紧打湿手帕,想帮她擦脸。
纳兰舒容夺过温热的帕子,任热气蒸腾。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真好。更好的是,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等到浣过面,纳兰舒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在后宫浸染了三十余年的她,现在还有什么怕的呢。上辈子她就是想不通这个道理,才被人喊了十年的嬷嬷。这辈子,她要随心所欲。
尽管心里饱经沧桑,但从容貌上看起来,此刻的纳兰舒容不过才十六岁而已。这个时候,也正是纳兰家族正拼尽全力打算复起的时候。
说起纳兰家族,在前朝的时候也颇有名望,可到了新帝这里,他们这一代竟一个官位都没混上。当家作主的老太太孟氏没办法,只好开始打这些孙女外孙女们的主意。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嫡孙女纳兰凝香,也就是后来的祺妃。
不过此刻,她只是个闺中少女,性格泼辣,心高气傲,还有一个十分会算计的母亲赵氏。
为了让嫡孙女的入宫之路更加顺畅,老太太孟氏把这一代的孙女外孙女都带回了府里居住,为的就是给嫡孙女选出个最好的陪嫁。
陪嫁,说是带进宫的侍候丫头,其实就是宫斗之路上的军师,也是深宫之中最大的得力助手。故而,陪嫁的作用不可小觑。
其实这陪嫁原本也可以找知根底的丫鬟,可老太太担心她们有别的心思,或者是陛下哪天喝醉了酒做出糊涂事来,所以还不如都找自家人。如此,即便出了事,也肥水不留外人田。
上辈子的纳兰舒容,活脱脱的被这个老太太洗了脑,一心一意的想为家族挣前程。所以,在老太太选陪嫁的时候,她事事抢在前头,总算不负众望的成为了最佳陪嫁,顺利的在宫中刷完了嬷嬷惨死的剧本。
好在,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这辈子,她只想去找到卖猪肉的那个俊俏郎,答应他的求亲,然后陪他平平淡淡地过着小日子。
至于为什么非得是这个卖猪肉的,因为她目前还没找到更好的选项。不过,这个卖猪肉的也不是一般人,他一个人坐拥京城的所有猪肉摊,光是雇佣的人手就有好几百。而且,他还忠心耿耿,专一不二。
纳兰舒容在宫里的时候,曾经听老太太与祺妃念叨过一次,说是这个猪肉郎对纳兰舒容念念不忘,几十岁了还未娶。当时祺妃笑得几乎岔了气,纳兰舒容心里倒有几分莫名的酸楚。
“小姐?”品宁把手往纳兰舒容的眼前摇了摇,随后喊道。睡一宿觉,人怎么还傻了呢。
“品宁,今天祖母什么安排?”纳兰舒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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