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将床褥掀开,在床板上轻轻一拍,一只小屉滑了出来,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二十多只一模一样的青蓝色小瓷瓶。
有的已经空了,有的还装着丸药,救命的丸药。
他将那些丸药全部倾倒出来,就着灯火点检了一番,还有四十五颗。然后他将它们全部丢进了暖炉底下的火堆里。
噼里啪啦,炉火突地窜高了好几丈,焰尖甚至冒出了幽幽的蓝紫光芒。光芒之中,他仿佛看见自己寡淡的一张脸,清秀俊朗,却没有表情,没有生气。在黑暗中存活的他,如果不是学会了占算,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今日所见的光亮吧?
和阿苦那样的人生相比,他这二十几年,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差别?
他依稀记得自己心底曾经存放过一份期待。可那是什么期待,他已经说不清楚。记得的只是最初每一个日夜里焦灼的等待,他数着漏刻、数着圭表、数着日晷,“时间”在司天台里是很廉价的东西,他浪掷了很多,最后也没有等到那个人。
后来怎样了呢?他忘记了。
他大约是没有放弃的——他从来不会放弃的。
他只是……忘记了。
北风刮骨,静谧的夜空中群星隐没。不远处忽有民房起火,初冬时节天干物燥,那火焰渐渐侵蚀了整片苍穹。他恍恍惚惚抬起头,火光映亮了他的眸。他的思绪还没能转过来,便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的呼喝声,那仿佛是在喊——
“你怎么不去死?”
那么恶毒,那么残忍,那么理所当然。
他倚着金漆花鸟凭几,将手握成了拳轻轻磕着额头,那明明是大半个城池以外的事情,却令他汗湿重衫,全身都发抖起来。
他……他忘记了。
他忘记了!
***
第二天早晨,当晏澜来司天台找人时,便被告知:“仙人还未起身。”
晏澜摸了摸鼻子,不怀好意地笑了。无妄瞅着他那诡异的笑容,心里一咯噔,脱口道:“你别乱想。”
“——嫖客!”
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炸响他耳畔,惊得他一回头,阿苦一身轻红小袄,梳了小髻,活蹦乱跳地站到了院子里来,指着他就喊。
他一个头有两个大:“姑奶奶,本王不是嫖客,要本王说多少遍?”
阿苦歪着头看他,褐色的瞳仁清亮地一转,“小葫芦怎么样了?”
晏澜心神一凛,清咳两声,装模作样道:“自然好,好极了,有我在能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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