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工夫,车子叁弯两绕,开进了一栋别墅。这是魏鸣珂在黄山购置的产业,装修好了就没住过,好在有人定期打扫。
一夜好梦,第二天褚江宁醒来时,桃夭已经在梳妆台前盛装打扮。
他走去她身后,朝脖颈间吹口热气。桃夭本能地缩缩脖子,瞋了镜子里的男人一眼。
褚江宁赖在那儿看她梳妆,桃夭盘好了发髻,拿起眉笔开始画眉。
男人故意打岔,害得桃夭手一抖,眉尾画歪了。
她放下眉笔,脸上是看穿一切的笑容:“那你来画吧!”
对方饶有兴致地执起眉笔,为她细细描着,半天才拥着她对镜观瞧,“这手艺不错吧?”
“凑合。”
想起身,却被褚江宁摁住:“汉代张敞为妻子画眉,被称为四大风流韵事之首。今天给你描了眉,什么时候嫁给哥哥做媳妇儿啊?”
桃夭怔了半晌,兀自从容:“夫妻之实都有了,还计较什么夫妻之名。”
这话她说得再平常不过,可一上午,褚江宁心情还是道不明的低落。
齐云山景区处在伫宁县和黄山市的交界处,此时这里正举办一个汉服游园活动。褚江宁被生拉硬拽着上了山,还是意兴阑珊。
“咱们来这儿干嘛,跟你的找茶选址的计划有联系?”
“别急嘛!”她凭栏眺望,俯瞰众生,“万宁镇离齐云山很近,镇上有不少人会上山来做小生意。想真正追根寻源,对万宁和琅源两个镇摸底,官面上是靠不住的,只能咱们自己明察暗访。”
“呵,弄得跟特务搞侦查似的,至于这么费劲?”
“没办法,谁让你跟魏衙内甩了这么大个包袱给我。走吧,去前面国风市集看看。”
顾名思义,市集上卖的都是与传统古风相关的东西,有汉服、绣鞋、扇子、油纸伞、头饰、耳坠等,还有面塑、泥塑、糖人、非遗刺绣。
走到一卖缠花头饰的摊子前,桃夭站住。
摊主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看她一头金饰,艳羡道:“小姐姐你的头饰好精致,跟你真搭!”
她说声谢谢,拿起一只粉蓝牡丹的缠花发梳,又指指另几样:“山茶、荷花,还有那个发冠都要了,帮我装一下吧。”
“一共530,给您优惠下,就500吧!”
褚江宁爽快地扫码付款,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姐姐,送一对手作耳环给你。”
“好。”她找准时机,开始搭讪:“妹子是本地人吧?”
对方点头,她又问:“有没有那种汉服同袍交流群呀?我们准备去万宁古镇拍宣传片的,想付费找几个汉服爱好者……”
一番交谈下来,桃夭已经探听出女孩儿叫张小茉,是万宁古镇原住民,趁暑假出来摆摊勤工俭学。两人互生好感,成功加了微信,并约定几天后见。
下山时,褚江宁抢白她:“行啊你,都开始套路高中生了。”
“互利互惠嘛,我又没打什么歪主意。不过这孩子也太单纯了,几句话就把自己情况说了。哎你买的缠花呢,快给我看看!”
见桃夭满眼欣喜,褚江宁看看袋子里的东西,有些瞧不上:“就这破铜烂铁一堆线,你还真想往头上戴啊,多掉价!毛孩子的手艺,做的还糙,什么玩意儿啊……”
桃夭不悦地白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刻薄?”
褚江宁不以为然:“实话实说嘛,说错了?”
“没错!你褚衙内什么人啊,打小玉粒金莼噎满喉,真金白银在您眼前都跟玩儿一样,人家挣手艺钱、工夫钱的,上不了台面,入不了你法眼,成了吧?”
说着就去夺装缠花的袋子,褚江宁蓦地往身后一背手,没让她抢着。
“我就牢骚几句,瞧你这车轱辘话等着我,这不是怕你丢份儿嘛!夸你捧你也不乐意,喜欢你这么难讨好的女人,我也是自作自受。”
桃夭冷哼一声:“是不是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对女人讨好几句,就是真心喜欢了?我有意见,就是不识好歹?”
看她真的生气,褚江宁解释:“我不是这意思!”
“我觉得喜欢是相互尊重,平等对待,是包容与理解,而不是借贬低别人,来抬高你自己或者抬高我。你如果不认同,那除开工作交流,私下里我们没必要说太多,甚至上床这一条都可以去掉。”
桃夭不再多言,拎起裙角加快了下山的步伐,褚江宁跟在她身后,也沉默起来。
褚江宁边走边仔细回味她刚才的话,相互尊重平等对待,这是一条他未曾设想过的路。
这一刻褚江宁才恍悟,桃夭之前,没有异性跟他争论过价值观的问题。
所以浮生倥偬叁十年,直到现在,他才开始审视那些刻在自己骨子里的观念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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