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长子有疾,侯府爵位世袭罔替,裴二郎是要袭爵的,不只是他,他的孩子,他孩子的孩子,只要王朝不灭,他们侯府便永不覆灭。
不是寻常的显赫人家,恐怕将天下翻个个儿来,也找不出第二家能与淮南侯府相抗衡的。
苏氏忽然抿起唇角,像是下了决心:“他去男宾席上,想来会听闻你的名字,若他生疑,定是要查看究竟的。”
月宁担心的正是如此,若裴淮想要看看国公府失而复得的二姑娘,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便只有在他生出心思前,主动让他瞧见真容,若死了心,也就不会暗中查看。
母女二人彼此望着对方,苏氏道:“母亲问你句实话。”
月宁抬眸。
“你对那裴二郎,可动了心思。”
月宁几乎立时摇头,想了想又笃定说道:“如若有个人,从开始便对我不好,那我不会有什么难过,顶多避讳着不与他往来,不交付真心,便不会在他最坏的时候声嘶力竭。
可他不是”
“他起先对我很好,好到让我觉得拿命去还都不为过,可后来,他又待我很坏,坏到我无时无刻都想逃离,挣脱,想要否认那么坏的他,根本不是他。
母亲,我不知道您明不明白这种滋味,我害怕看见他,就好像害怕他毁了我原本认定的一切,把所有美好撕碎踩践,逼迫我去看他最丑陋狰狞的样子。
事到如今,您问我对他是否有心思,我没法告诉您,可我真真切切地知道,我是再也不想与他相见了。”
李衍坐在裴淮邻桌,或许是知道他与月宁的关系,自始至终他都盯着裴淮,方才有人提到月宁的名字,明显看到裴淮脊背一硬。
没多时,他就提步往后院走去。
偌大的国公府,逛完便要一个多时辰,况且他是头回来,自然得找个小厮领路。
如是想着,便见前面两个小丫鬟说笑着经过,嘴里还念叨着。
“二姑娘往湖畔去了,说是吃多了酒,要去醒醒。”
“咱们姑娘生的花容月貌,今日宾客众多,仔细别被有些人瞧见,我去花厅拿帷帽与衣裳,你且去小厨房端碗醒酒汤,务必要快。”
这会儿雨下的大,若不是裴淮耳力极佳,怕是听不见她们说的什么。
两个小丫鬟促狭着,又道:“快去吧,省的姑娘在那坐久了,迷糊过去。”
国公府修筑了人造湖,湖边沿岸栽种着四季花木,远远看去,有几座歇脚的亭榭,四角悬着薄纱,被雨淋湿后,垂落在廊下。
裴淮循着走去,待走到第三座亭榭前,忽然怔住。
亭中有个身量纤纤的女子,穿着绯红色宽袖襦裙,细腰绾着月白带子,松散的发髻垂在脑后,别着一只缠枝海棠花簪子,细密的流苏轻轻摇晃。
从背影看,她脖颈嫩白细长,隔着雨雾,裴淮如同看见她转过身来,惊愕的眸光露出欢喜,随即朝他挥挥手,笑道:“都给你抄完了,快过来。”
他挪动脚步,只觉脑中皆是月宁柔软的笑声,弯起的眉眼。
一步,一步,踏上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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