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先生。”老板娘擦干了眼泪,跪坐在蒲团上。她呆呆地望着门外的池塘、小桥与假山,说:“说起来,这座十间坊还是他设计建造的。”
“您的先生是建筑设计师吗?我们今天在法隆寺看到他带着一位像是他学生的人,在讲解五重塔。”宋瑾风问。
“他是鵤工舍的徒弟,后来又去了大学的建筑系读过书。有设计现代建筑的能力,又擅长传统木匠的活。他一直以鵤工舍弟子自居,他们鵤工舍,都是师徒制,你们今天看到的,应该是他的徒弟吧。”老板娘淡淡地说。
鵤工舍,由师从“最后一位宫殿大木匠”的西岗常一的小川三夫创建,延续了古老的师徒制度,传承传统木匠技艺。宫殿大木匠世代都是法隆寺的守护者,鵤工舍创建之后成了更多寺庙的守护者,创立四十年来已修复近200座寺庙。
“您与您的先生,感情不好吗?”管明淞问。
老板娘苦涩地一笑,“曾经好,后来,不好了。”她抬起头,木然地看着天空,将心里的苦水倾倒出来:“他对我本来是很好的,山里的这座十间坊,是新婚时候,他亲手建造出来送给我的,后来我把它改成了民宿。”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管明淞继续问。
“我跟他有一个儿子,生病去世了。当年儿子在医院奄奄一息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他,哭着叫他回来,可他那时候正在紧急修复一座古寺庙。等他回来的时候,儿子已经没气了。”
“您的先生为了修复古寺庙,儿子病危都不回来。所以您一直都不肯原谅他,对吗?”管明淞说。
老板娘点了点头。她闭上了双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捂着心口说道:“我好想我的儿子,好想过去的时光。从前,这里的萤火虫很多,儿子喜欢萤火虫,我和他会抓很多萤火虫,放到灯笼里,一家三口提着萤火灯笼,到稻田里玩。现在啊,儿子不在了,连萤火虫都少了,我想做一盏萤火灯笼都做不了,只能在灯笼里点普通的蜡烛。”
管明淞忽然道:“莫非,昨天晚上是您在稻田里……”
“是我。”老板娘幽幽地说,“每到儿子生日的时候,我都会提一盏萤火灯笼到稻田里转转,怀念过去的时光。今年抓不到那么多萤火虫了,就只能提普通灯笼。”老板娘垂目,朝管明淞微一低头,抱歉道:“吓着你了吧?”
管明淞连道没有。
老板娘始终失魂落魄,她穿着和服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长廊尽头,只留下木屐的声音,和似有似无的叹息声。
离开十间坊后,管明淞和宋瑾风走出了树林,两人都觉得老板娘的故事很悲伤,但很难评价谁对谁错,所以默契地选择了闭嘴。
才走出树林,两人就看见刚才的中年男人,也就是老板娘的先生,正在焦急地向一位村民询问。他们用日语对话,管明淞和宋瑾风听不懂。村民离开了,中年男人发现了管明淞和宋瑾风,想到刚才在十间坊的一幕被他俩看到了,难免局促,正想要走。宋瑾风却叫住了他,用英文问他:“请问,需要我们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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