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到晚,他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望着西南大营的方向,眼巴巴、木呆呆地像个漂亮的泥塑娃娃。
雁归是个小乞儿,将军捡回来的。
一个多月前的雪夜,这孩子就倒在将军府门口,盖了半身的雪,黑灯瞎火的,差点被路过的马蹄子踩成肉饼,好在刚巧回府的将军眼疾手快,把他从疾驰而过的马车轱辘下面一把揪了出来,救下他小命一条。
他不能说话,也不理人,可自从那天将军亲手灌了他一碗热米汤之后,他眼里似乎就只装得下一个将军,认主认得像只狼崽子。
将军姓楚,名岚,字云舒。
雁归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位楚将军,时年也尚未弱冠,除了会领兵能打仗,对府中的事务基本上是一窍不通,整个府宅上下的大小家事全靠老管家吴伯打理。那天他突然捡了个孩子回来,就丢在府里散养着,自己似乎都忘了,再也不管不问,府里的仆从佣人们对这孩子也就慢慢地由好奇变成了视若无睹。
幸亏爹娘给了这小崽子一副好皮囊,即便穿了一身粗针大线的小厮衣裳,不说不笑的杵在那儿,都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脸长得好,人就饿不着,府里的仆妇丫头们稀罕他长得俊,见天儿的弄着好吃好玩的就想着往他怀里塞。
连老管家吴伯都说,自己看着少将军从小长大,就觉着咱家将军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俊后生了,想不到这孩子虽然身世可怜,老天爷倒是开眼,赏了这么一副好模样,简直和咱家将军不相上下,只可惜是个哑巴。
就这么着,小哑巴雁归就在将军府里落了脚,日子过得倒是安安稳稳,府里仆众各司其职,也没什么差事派给他,他就这么见天儿的坐在门口混日子。
从日上中天等到暮色渐黯,直到掌灯时分大门将关了,老管家才来到雁归面前,弯下腰,劝道:“小公子,进去吧,营中军务繁忙,将军今儿个没准儿就不回了,您饭也不吃就跟这儿冻着,万一饿着了冻坏了,咱们可没法子交代啊……要不这么着,明儿把东西送到大营里去,要是您想去见将军,您也同老奴一块儿去?”
这孩子不会说话,而且才这么点儿大,也不知道在外流浪了多久,可能都没个名字,吴伯无从问起,可既然人是主子带回来的,那唤一声“小公子”总是没错的。
雁归缓缓抬眼,又望了望空荡荡的巷口,然后抬头看着吴伯,点了点头,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跟着老管家进门。
他手脚都僵了,走得很慢,跟在老管家身后,就像一大一小两个小老头。
这一晚,将军果然未归。
第二日晨起,吃过早饭以后,吴伯果然收拾了一些御寒的衣物,拿竹篾箱子装了,又拿油纸包了些自家厨子做的糖酥饼,用块蓝布裹上,让雁归抱着,把他和竹箱子一起装在了车上,赶着小驴车,领着雁归去了西南大营。
一路上,雁归听见沿途街边的铺子伙计、商号掌柜同吴伯熟络地打着招呼,而他始终低着头,也不看人,只顾着怀里那一包酥饼。
小驴车晃晃悠悠,晃得孩子的眼皮直打架,雁归迷迷糊糊地听着耳边的人语声少了,约莫着近半个时辰的光景,才睁开眼睛,抬头看看四周,街市早就到了尽头,连路上的行人都渐渐稀少了,小驴车上了官道,道路两侧再看不见屋舍,而是一片又一片的农田,和连绵的黛青色远山,山顶上蒙着雾气,一片烟岚。
这时,吴伯抬手指着不远处,说道:“小公子,你看前面,山脚下那些营房就是咱家将军的西南大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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