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梨的伤感又转为欣慰, 叹出一口悠长的气。
几乎是气息吐露的同一时刻,重力蓦然回归,缪梨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漂浮着,双脚慢慢落地。
无边的黑暗里, 忽地闪烁起一片一片圆圆的红光,仿佛进入一个星子格外硕大的诡异的夜,又或者是误入蝙蝠营地,被许多双幽暗的眼睛同时盯住。
缪梨身上发毛,搓了搓胳膊,想要后退,身后却并没有退路。
她随即发现那些红光不是什么星星,也不是蝙蝠的眼睛,而是魔种的双目,魔种们的轮廓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他们麻木的面容便也隐约可见。
缪梨以为这些都是因奢玉灭世死去的魔种,正要指责奢玉不讲信用,却见魔种们齐齐转身,形同丧尸,势如浪潮,往同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缪梨起了好奇,跟在他们身后,也朝着那方向前进,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着,不多时,她远远地看见了奢玉。
倒不是她眼力多好,实在是奢玉太显眼。在一众面目模糊的魔种的簇拥中,唯独他如诗如画的面目清晰可见,头发乌黑如炭,面白似雪,唇红得像盛夏开得最艳的花蕊。
他孤零零地站在正中央,身边围满了魔种,却不是要顶礼膜拜他,无数的手伸出来,都带着迫切,急于拉扯奢玉,献出自己,实现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
要钱,要权,要色,要登峰造极,要不劳而获。
奢玉的衣袍被许多双贪婪的手拽扯得变了形,他的身影便也如同风中无根的柳树一般倾斜摇曳,可他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眼中甚至盛了一丝悲悯,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些被物欲操纵的魔种。
魔种们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呼喊越来越凄厉,见奢玉无动于衷,竟都暴动起来,一个个伸手到脸上、身上,开始撕扯起虚伪的表皮。
皮囊尽去,他们就变成了过街老鼠一般的黑暗魔灵。
魔灵去了世俗与形体的束缚,无所顾忌,呼啸着群攻起奢玉来,肆无忌惮啃啮他的血肉,汲取他的力量,在无限满足中深深陶醉,欲罢不能。
然后不知不觉地化作奢玉的一部分。
他们吃他的肉,自己便融作他的肉,他们吸他的血,自己便化为他的血,直到彼此密不可分,任由恶念与欲望将他们纠缠在一起。
浩浩荡荡的包围圈,就在前赴后继的攻击与同化中消解,最终只剩下奢玉跟缪梨两个。
奢玉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受了伤没有表情,力量壮大也没有表情,他也不朝缪梨这里看,仿佛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垂着眼眸,长长翘翘的眼睫毛安静地耷下去。
缪梨却难受得很。
那种强烈的痛苦又来了,和在末日关头她向奢玉献出自己时包围过来的痛苦一样,削皮挖骨,入肉三分。
那是奢玉的痛苦。
他好痛,只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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