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撩了一下头发,站起来走到昏迷的怜汐身边,轻轻踹了一脚,“你可别忘了,我们来东阑是干什么的。”
她一说到这个,南宫彻瞳孔就微微一缩,微眯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冷芒。
“随你。”薄凉的唇瓣轻掀,吐出两个无情的字眼。
南宫彻扫了她一眼,冷冷道:“出了事别指望我会救你。”
说完,似乎在这房里多待片刻都是煎熬,目不斜视从她身旁越了过去,迈着大步离开。
红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只轻轻撇了一下嘴。
然后就走到怜汐面前,捣鼓她的“试验品”去了。
晚膳的时候,君墨影一直很沉默,梦言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抑低沉的气息。
或许正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有些情绪不必刻意掩饰。
她也不说话,默默地低头吃着饭。
太后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来的,梦言从未见过她如此风风火火不淡定的样子,把冬阳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太后又要来找她们家主子的茬儿了。
“母后。”君墨影搁下筷子,蹙着眉站了起来。
梦言也跟着做了相同的动作。
太后直接冲到君墨影面前,“汐儿被抓走了,皇上,怎么办?你想办法救救她啊……”
这模样……
梦言觉得,要是忆寒或者暖暖丢了,她说不定也会是这个表情。
茫然无措,寻求身边最亲近的人帮助……
她蓦地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朝奴才们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们全都出去,把地方留给太后。
君墨影拉住她的手,梦言回以无所谓的一笑,用口型对他说:“不要紧。”
在冬阳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里,看着已经落得快找不到影子的太阳,红霞晕染了半片天空,泣血一般的如歌悲凉,偏又美得惊心动魄。
冬阳看着她半边恬静的小脸,觉得她跟失忆刚醒来的时候相比,好像变了很多。
“娘娘,您不恨太后吗?”
“什么?”梦言把目光从那片艳色的晚霞上收回,转过去好笑地看着冬阳。
“奴婢知道不该这么说,可奴婢看着您吃了这么多的苦,心里实在难受。太后一次次地欺负您,曾经还险些将太子和长公主……”
那一夜的污蔑,那一次的杖刑,冬阳永远忘不了。
不只是她,梦言同样忘不了。那件事,也是她最讨厌太后的地方。
除此之外,太后的针锋相对似乎也没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有些怜汐做的事,她也不会因为太后和怜汐的关系就牵扯到太后身上去。
“可是冬阳……”梦言抬头,神色中掠过那么一瞬间的迷惘,“她是太后,难道要我去求皇上,给她一个斩立决吗?”
冬阳只当她说的是“太后”那身份,想也确实如此,哪朝哪代,能有太后给妃子偿命的?
却不知梦言说的是君墨影和太后之间的关系。
不是亲生的,却有二十几年的恩情。别说她开不了那个口,就算开得了,她也不会说。
难道真要给君墨影留下个“为女人弑母”的千古骂名吗?
不该的,他是明君。
更何况,他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想让他更辛苦。
只要太后以后不再针对她——她也不苛求如何和颜悦色的喜欢,只要不再对她下手,她可以把那些过去全部遗忘,全当是她为君墨影做出的让步。
殿中,君墨影和太后的交谈并不愉快。
“母后已经为她挨了两鞭了,还要怎样?难道真要将这么多年欠她的全部还清吗?”
在太后一遍遍恳求他要救怜汐之后,君墨影终于忍不住低喝一声,眸中跳着明显的怒火。
太后蓦地一震,激动的情绪顿时就因为他这句话冷却下来。
君墨影扫了一眼她受伤的表情,忽略心中那一丝不忍,沉着声音冷嘲道:“今日母后在刑场上的表现就已经让人起疑,这会儿才刚醒来,又直接冲到梦央宫,母后是生怕人不知道您和怜汐之间的关系吗?”
“不,哀家只是……”她闭了闭眼,慢慢地将那份紧张畏惧慌乱的情绪全部收起来,“皇上教训的是。哀家只是一下子太乱,以后不会了。”
君墨影叹了口气。
“母后,不管怎么样,怜汐都是要死的,您就不能不管她?就算朕将她找回来又如何,难道她能逃得过这一劫?”
怜汐确实是要找的,可他不能给母后一丝一毫的希望,不能让母后觉得,把人找回来之后,怜汐就可以幸免于难了。与其让母后再恳求他一次,不如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哀家知道,哀家知道啊……”太后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嗓音哽咽着道,“哀家知道她难逃此劫,可是不能到最后,连汐儿的尸体也保不住啊……哀家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不想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连个念想也没有……”
君墨影看着她这个样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低声道了一句:“找到怜汐之后,朕会让人通知母后的。”
送走了太后,君墨影也朝外面走去。
恰好梦言在这时候进来,话也不说一句,君墨影只看到她瞪大了眼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怎么了?”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捏住她的小手,“发什么愣?”
梦言这才茫茫然地抬头,“我刚才……”
她突然甩开君墨影的手,转过去震惊地看着冬阳,紧紧将对方抓住,“冬阳你也看到了吧?刚才不是我看错了对吧?太后她是不是跟我打招呼了?”
冬阳也有点呆,傻傻地点了点头,就被君墨影轰出去了。
“你这什么表情?”君墨影又是嫌弃又是好笑,在她脑门儿上轻轻戳了戳。
“母后跟你打个招呼而已,你就这样?平时朕天天抱着你,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大反应?”
“你们不一样!”
梦言能说她当时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吗?
简直太诡异了。
翌日一早,开城门的守卫睡眼朦胧地走到地儿,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低头,借着半亮不亮的天色,隐隐约约看到了……
“妈呀,鬼啊……”他尖叫着往后退了两步。
撞上另一个一道来开门的人,顿时抓着他的手大骂道:“娘的,老子碰上鬼了!”
“瞧你这点出息,大清早的哪儿来的鬼?”
话是这么说,当他看到地上那麻袋里的“东西”时,还是不由被吓了一大跳。
“这这……这什么玩意儿?”
“好像,是个人啊……”吞口水的声音。
其实麻袋里那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浑身漆黑,就跟在炭里面烤了几圈似的,只留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唯一能看到白色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白。
“什么人啊?为什么被扔在城门口啊……”一人嗓音颤抖着问。
“你看,这里好像有块牌子……”另一人拿起那块木牌,仔细地读了起来。
“这女人就是你们要找的怜汐,现在中毒死了,也省得你们再把她砍头,不用谢我,直接带着这麻袋去跟你们皇上复命吧。哦对了,当心别碰她,否则会跟她一样,变成一块黑炭。”
“娘咧……”
两人同时一蹦三尺远,面面相觑。
君墨影接到怜汐已死的消时,也诧异了一下。
不过这都不足以形容他看到怜汐本人时的震惊——那个样子,甚至比人头落地更恐怖。
整个身体全都呈黑色,隐约可见衣物包裹下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单从她露出的手背就能看出——皮肤裂开,露出里面不知是血管还是筋络的东西,皮开肉绽。
君墨影皱了一下眉,眸中掠过一丝疑惑。
怜汐常年待在深宫,谁会跟她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明明知道她要被砍头了,却还要特地劫法场把她掠去下毒,最终弄成这个样子再送回来?
顾荃上前两步,似是想要查看一下尸体的状况,却忽地被人拦下。
“顾大人恕罪,但是这尸体碰不得。将她扔在城门口的人写了个牌子,说是只要碰了她,就会跟她一样,身中剧毒,变成这样……浑身漆黑。”
顾荃眸光一凝,却没有后退,从旁取了根细小的树枝,挑了只小虫子靠近怜汐。
下一秒,碰触到怜汐的时候,那虫子就不会动了。
“皇上……”顾荃又是震惊又是担忧。
君墨影没说话,沉吟片刻,只对着周围的侍卫宫人沉声说:“这件事,不准传到梦鸣宫去。若是太后知道了,你们全都活不了!”
“是!”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怜汐的尸体?”顾荃蹙眉问。
“烧了。”连半分犹豫也没有,君墨影很直接地道。
或许别人都会觉得他冷酷,人都死了还不肯留一个全尸。可是这样碰一下就能中毒的尸体,绝对不能留。
“是,微臣明白。”
顾荃倒是理解帝王为何这么做的,随便指了两个侍卫,便让他们把人抬下去了。
想了想,又道:“过两日皇上寿辰,除了往年来给皇上贺寿的那些人,南宫太子也会来。”
君墨影眉心微微一拢,淡淡地“恩”了一声:“朕知道。”
南越皇帝已经给他发过国书,说到了这件事,还有……
另一件事,也就是南宫彻来东阑的主要目的——虽然他觉得,主要目的并不在此,否则那样的事,照样一封国书即可,还不足以让南宫彻亲自前来。
“那皇上,是安排他们住宫里吗?”
“不然呢?因为南宫彻来了,所以把各国使臣统统扔驿馆?”
顾荃微微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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