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视的女子明显有些着恼,原本安静垂在两边的手掌用力攥了一下。
男子眼波微动,却仍是目不斜视,“如果我说,我要皇上的命呢?”他也看着君墨影,“用皇上一个人的命换这两个孩子的,皇上是否愿意?”
“不要——!”
君墨影根本没有回答的间隙,甚至思考的余地也没有,一道惊呼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你怎么来了?”
梦言好不容易从山下爬上来,看到的就是君墨影眉心深锁责备她的样子,换了平时说不定她会跟他撒个娇,可是现在她却根本顾不得这些,冲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仰着脖子一脸坚定地对着他摇头,“君墨影,不要。”
从始至终,她的眼睛里都只有一个人,仿佛这里的其他人都是摆设一样。
自然她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长身玉立,然而那淡漠的事不关己的样子早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变了,除了最开始看到她的时候那份不可置信,转而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冷冷地睨着跟在梦言身后上来的流风。
流风何其无辜,被他这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一脸茫然。
主仆二人都不是笨蛋,倏地就反应过来,视线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落在身旁的女子脸上。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女子几不可闻的轻笑几乎被北风吹散在山崖的顶端。
生平第一次,她忤逆了那个男人的意思,也是第一次,她无视了那个男人的目光。
她弯唇浅笑,漂亮的眼睛里却覆着一层寒霜,毫不留情地开口:“皇贵妃说不答应的意思是——不想要你的儿子和女儿了吗?”
梦言现在满心满眼只有面前的男人,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到,她当然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可是不行,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可以让君墨影涉险。甚至,若是可以,她宁愿自己……
“君墨影,你答应我,好不好?”
君墨影垂眸看着怀里的她用力地咬着唇,抓在她胳膊上的手明显是在发抖,仿佛他不答应,她就会在下一秒哭出来一样。
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他的嗓音比平时更低,带着明显的安抚,“言言,朕说过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有事,什么时候骗过你,恩?”
浑身的力气像是在那一瞬间被抽干,攥着他的手也随之垂落下来,身体直接软了下去。
“言言!”君墨影脸色一变,连忙将她接住。
梦言的脸上露出恍惚而又悲痛的表情,喃喃地道:“你骗我……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会带着孩子平安回来,现在改口,你是不是想说话不算数了?你是不是想骗我?”
君墨影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没有,不会骗你的。孩子会好好的,朕也会好好的。”
一抬头,他的目光立刻冷下来。
“你们都听到了,这件事朕不可能答应!聪明的就换一个条件,否则你们应该很清楚,即便是要了朕的命,你们也不可能平安离开这里!”
在他看来,要他的命无非就是想争夺皇位,若是连命都交代在这里,那说什么都没用了。
现在这个时候,山下的人影月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
“皇上还真是自信。”对面的男人淡淡地嗤笑一声,“要是有皇上和太子陪葬,就算今日我们全都死在这里也值了。”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没有变化,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感觉到他有哪里不一样了。云淡风轻的姿态似乎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的怒火,就算面无表情,依旧可以从他周身散发的气息看出这一点。
站在他身旁的女子苦涩地弯了弯唇角,或许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因为被威胁了才会如此,只有她知道,不是这样。他之所以生气,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已,因为那个女人的眼中没有他,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他一眼。
君墨影眯眸冷笑:“你确定,你们打算全都把命留下?”
一句话落砸落在众人心头,莫名就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皇上就这么自信?”
“对付一个只会拿女人和孩子来威胁朕的人,朕当然自信!”
“成王败寇,素来不择手段。”那人冷哼,青铜面具下并未覆住的那双眼睛,漆黑幽邃仿佛照不进任何的光影,他目光掠过他怀里低垂着眼帘的女子,唇角凉凉勾起,“不过看在皇贵妃宁可抛弃她的孩子也不愿让皇上受伤的份上,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梦言倏地抬头,咬着牙的怒视中明显含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不要把你的卑鄙行径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我的孩子?”
在她落下“卑鄙”两个字的时候,山崖上的寒气明显又重了几分。
流风已经狠狠拧起了眉毛,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对面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么瞧怎么碍眼。这世上谁都可以说这种话,主上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她怎么可以?
还没有等他开口,身旁的女子就厉声道:“皇贵妃别忘了,你的孩子现在还在我们手里,你确定自己有资格这么跟我们说话吗?”
梦言同样回以冷笑:“你确定你有资格站出来代表你身边的男人说话吗?”
话音落下,看到女子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难堪,她的心里竟产生了恶意报复的快感。
君墨影看着这样的她,却只觉得心疼。圈在她身上的力道愈发得大,他眸光直视前方,冰冷的字句毫不客气地落下,对着那男人道:“改变主意了?所以你现在想要什么?”
“是。”天色越来越暗,没有人看见他额头上隐隐跳动的青筋,男人的嗓音紧紧绷成了一根弦,“我现在不要皇上的命,只要皇上废掉一只手,我就放一个孩子。”
言下之意,只有两只手全部废了,才能救回两个孩子。
梦言一震,眼泪刷的一下从眼眶里滑落下来,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滴在君墨影的手背上。君墨影皱了皱眉,顾不得回答对方的话,喉结微微滚动,温柔中蕴着疼痛的吻落在她的额角。
“傻东西,哭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她掉眼泪的次数实在很少,不管受了再大的伤害,她好像也不会哭。也正是因为这样,此时此刻看到她怎么也停不下来的泪水,他的心就痛得一抽一抽的。
“别哭了,刚才还说好的相信朕呢?”君墨影一只手抱着她,撤了一只手拂去她脸上冰冷的泪痕,“你这样哭,朕心疼。”
梦言起初只是任由眼泪滑落,无声地哭泣,到后来就渐渐地止不住抽泣出声,连呼吸都带着明显的颤抖,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让她有一种这张脸已经不是她自己的错觉。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还会面临这样肝肠寸断的一天。
舍不得她的孩子,也舍不得他的手,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废了自己的手……
“我给,好不好?”
宛若呢喃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轻得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
君墨影的心跳却像是漏了一拍,震惊地出声:“言言……”
可是她突然就拔尖了嗓音,谁的话也不听,两只手捧着自己的头,像是当初疯掉的时候一样听不进任何话,“你不是要手吗?我现在废掉我的手,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好不好?”
天色太暗,以至于除了流风,没有人注意到身旁的男人身形狠狠一震。
“皇贵妃凭什么认为,你的手会比得上皇上的?”
他的声音绷得太紧,就像是刻意压制着某种激烈的情绪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近乎艰难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他一字一顿冷冷地道:“皇上的命金贵,现在连一双手也不肯给,是真的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你面前吗?”
“好,你的条件朕应了。”君墨影冷冷地看着他,明明就处于劣势,他的身上却丝毫没有狼狈的气息。末了,他眯眸警告了一句,“可你若敢食言,就等着朕把你挫骨扬灰吧!”
直到看到对面的人点了点头,他才放开梦言。
那一刻,梦言只觉得自己身上唯一一丝温暖也消失殆尽,包裹着她的只有无边无尽的寒冷与疼痛,痛得她的脑子要炸掉了,心肺全部都要炸掉了。
她确信,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放得开他的手。
眼看着君墨影的右手抬起,转瞬的工夫就要打在自己的左手上,梦言猛然回过神来,“不要!”她哑着声音立刻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卷着北风的山崖上响彻的是她嚎啕凄惨的哭声,“我求求你不要。君墨影,完好无损,我要的是完好无损……你是我的,你凭什么这么对你自己?”
不可以,她不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不可以受伤,不可以受一点点的伤。
可是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好不容易觉得自己拥有了这个世上最大的幸福,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她?所有的东西就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她出不来,连带着所有人都出不来。
要么他伤,要么孩子死。
冷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果然在皇贵妃的眼里,你的皇上要比你孩子的重要多了。”
“关你什么事?”这句话,梦言几乎是吼回去的。
她把所有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了这个不合时宜开口的女人身上,又哭又笑恍若痴狂,“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也是我的选择,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是真的这么闲,你不如问问你身边的男人,肯不肯为了你断一双手。问清楚了也免得活得如此可悲还沾沾自喜,到头来却一无所有!”
流风第一次发现女人的嘴毒起来真的太可怕,这样的话落在小姐耳朵里,怕是最极致的打击。小姐应该……宁可被人砍几刀也不想听到类似的奚落吧?
尤其这奚落还是来自……
果然,身旁的女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不是现在的天色暗沉,不知道多难看。
君墨影的眉毛因为她的疯狂而狠狠拧了起来,漆黑的眸子里闪过沉沉的疼痛,他反手搂住梦言,捧着她的脸细细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嗓音低沉,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乖,相信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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