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包庇杨柳是为了白家,是想要借白家之手除去万家。皇上包庇王怀恩是怕打草惊蛇。这一些萧合都能看透。
可是,可是她却看不透皇上对她的用心,她用翠玉龙头簪试皇上对王怀恩的情分,又插手秋试一事,她只是借着皇上对她的信任和喜欢。而她看不穿,皇上好言相劝,是怕她对王怀恩心生埋怨,以她如今在宫中的地位,对付王怀恩几是以卵击石,那样的用心,她却被蒙蔽了一般,看不穿。
命运,是每一步拼凑而成的一条路,而这条路所指的方向也是你一步一步挪进的。萧合不会知道,这些细微的琐事却最终将自己的人生指向截然不同的方向,而那条路上没有他。
耳畔忽有裙衫窸窣之声,是软玉,她捧着早茶进来,道:“美人刚才讲的那个故事可是真的?”
萧合坦然:“书上看来的。”
两人扑哧都笑了。
只是晨光那样熹微,萧合亦分辨不出记忆中的那些熹微的片影,究竟是真是假。权当是看来的吧。
江南贡院旁的一家客栈,才是上午,房间就住的满满当当,价格比往日贵了许多,却还是千金难求,不迎书院的两位同窗在一间客房里,明日是发榜的日子,但两人似乎都不着急,其中一个高飒飒的,皮肤也白,他躺在床上,手交叉着置于头下,翘着二郎腿,道:“春风,这次的状元和榜眼要是被咱们两个包揽了,先生他老人家怕是要偷着乐了。”
他嘴里所唤的春风兄,全名宋春风,个头稍低些,双眉中间有一道粗纹,无论笑或不笑,都在那里,他整日里没事就拿个东西磨蹭那里,有时候是一本书,有时候是一支笔,那人向他说话的的时候,他正在桌边读书,眉头紧锁,右手拿着一只毛笔,磨着那道细纹,不搭理那人,那人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音,便从床上一跃而下,走到他身边,夺过他手中的笔,道:“你到底听见我说话没有?整天就知道蹭你的额头,也没见把那道皱纹给蹭没了。”
宋春风连忙去抢自己的毛笔,边抢边说:“我听着你说的话呢!”抢到了坐下。接着说:“不过,我觉得你太不了解先生了,即使,我是说,即使,即使真像你所说的,咱两一个得了状元,一个得了榜眼,先生那种宠辱不惊的人,也只会说,以后要脚踏实地地走。”
那个人也坐下,道:“我就不信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比从前,先生平日里对一切淡然是因为没遇见能值得他注意的事,毕竟年龄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什么事都觉得不新鲜了,但自己的弟子能同时得了状元和榜眼的,大邵建立以来,一例都没有。”
宋春风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那人不服气,道:“咱们两个打赌,输了的请对方吃饭,去百味居。”
宋春风道:“那个地方,去不起,去不起。”
那人哈哈笑了,道:“你是认输了。”
宋春风道:“嗳,也罢,去就去,你的前提是咱两得了状元和榜眼,我觉得是不可能的?”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可能,今年是新帝登基第一年,考场你也去了,有多严格不是不知道,况且今年的评卷皇上会抽查,并专门设了临时的衙门,一旦发现有徇私舞弊的事情,只要有人举报,便有奏折直达皇上,中间只需经过墨王,其他人都不许插手。”
宋春风道:“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这回又考砸了。”那人张大了嘴巴,道:“你这都第几年了啊?”
这是宋春风第四回来考试了,前三回,回回都不中,到了如今,还是个举人,当年一同考试的人有的都进入翰林院了,而自己却仍然在死读书,家里全靠妻子淑慎出去做工和先生接济过活,每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自己很没用,好像这个名字是对他莫大的讽刺,自己的生命中,除了先生和妻子,似乎从来没有春风被送来,讽刺啊讽刺,可是他就只会读书,也不是没想过做别的,可是做生意,赔了,给人家做工,因为自己总是不长眼色,木讷的很,被骂着打着轰出来,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他有时会这样想,可是一旦拿起书,他的种种忧虑都没有了。
发榜的日子出来了,长安街金榜前,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宋春风满怀期待地挤到跟前,榜首便是自己的好朋友的名字,安明,不会真如他所说吧,他赶紧看榜眼,不是自己,没关系,探花也行,可是看完了整张榜,也没有自己,他无奈地耸动了一下肩膀,叹了口气,毕竟不是第一次了,也能接受,他逆着人流,走出去,脚步像灌了铅一样,走到了在人群外站着的安明,道:“你是状元。”
安明似乎并不意外,道:“何必去挤呢?一会儿人都散了,你就这么急着要知道结果,考的怎么样?”
“又落榜了。”
两人回到书院,先生在养花,听到两人的结果,并不对考试之事说些什么,仍是侍弄那些花草。宋春风道:“先生,弟子不准备再考了,我想去节度使那里做幕僚,以后有机会再进入翰林,淑慎怀了第二个孩子,我不能再让她出去干活了。”
先生放下手中的花草,站了起来,道:“这些花,我养了好多年了,你们捡自己喜欢的,拿一盆吧。”
两人都知道,在学生离开书院时,先生会送花给他们,拿过这盆花,从此便和书院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了。
两人齐齐跪下,声泪聚下,一声先生,三叩头。
先生道:“官场险恶,要戒贪,只有不被欲望牵着走,别人就奈何不了你们,你们读的那些圣贤书不是只用来考试的,遇到什么坎了,要多翻翻,那都是先人的智慧。”又道:“摆弄了一天的花,也累了,我进去歇歇。”
两人对着师傅缓慢却又矫健的背影,叩头。
安明带宋春风去百味居,不愧是京城中最气派的饭馆,从装潢到碗碟都气派的很,一楼热闹嘈杂,二楼是一些宴客的地方,亦有提着鸟笼的,说书的,亦是乱。领着二人上楼的堂倌早安排好了雅间,很安静。
安明点了许多宋春风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菜,等端了上来,一看,都是肉,胡吃海吃,但是想到玉珍在家里吃的是粗茶淡饭,心里难过,竟哽咽了起来,咽了嘴里的肉,对着安明说:“这么多菜,估计也吃不完,我想把剩下的带回去给淑慎,家里很长时间没有见着荤腥了,又有了身孕,我觉着对不住她。”
安明说:“这是我请你的,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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