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走了过来,止住她的动作,掏出手帕将桌子擦了,又让少女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帮少女重新倒了杯水。
蒹葭摆手说:“对、对不起院长。”
“怎么这么紧张?”
蒹葭顶着张被蒸熟的脸,自我放弃地坐在院长对面。
院长笑了笑,接着道:“你这孩子,总是一惊一乍的。”
少女脸颊依旧红扑扑的,不说话。
“福利院里,大家的关系都不是很亲密,其实是我故意这么做的。”院长淡淡说。
蒹葭看着她那双沉静的眸子,知道院长其实并不好过。
前天在知道福利院里可能存在肮脏交易时,蒹葭怪过院长,有一瞬认为是院长不作为,才让福利院的一些孩子遭受这些。但仔细想想,在这个罪犯囚徒满布的管道世界里,院长独自支撑起这片勉强算是乐土的地方,一定也很辛苦。
飞船上的负责人,管道负责人交谈的时候,一个眼神也没给过院长。甚至就连士兵为难孩子们,院长也只能从旁敲打。
浴室外走廊上发生的事情也一样。
院长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她也是普通人,不是哨向,也没有强壮的身体,可能体能甚至不如他们这群常年训练的孩子。
蒹葭的眼眶顿时又红了,糯糯地喊:“院长……”
“怎么又哭了,你这孩子真是太娇气了。”
虽然嘴上很嫌弃,但院长还是很温柔地帮她擦掉了眼泪。
“蒹葭,你知道为什么呼吸机室里的呼吸机都排布地整整齐齐,互相之间都有距离么?”
“因为要整齐?”
“为什么你们的训练很少一对一,大多是独自训练么?”
“这个……”
“为什么福利院从来没有庆祝活动,节日都在饭堂和大家一起么?”
“因为那样才热闹啊。”终于有一个自己很肯定的答案,蒹葭急忙说。
“不是的。”院长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前的福利院很热闹,早上除了固定的训练,还有唱诗班、舞蹈、绘画等等活动,那时候的福利院很热闹,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她像是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眼神空茫。
“甚至我们会抽出一天来,让中心智脑开启夜间权限,通宵狂欢。”
“真好啊。”
蒹葭还没试过在黑暗中玩耍。
“但是,那一批最开心的孩子,开荒之后回来得最少,几乎全军覆没。”
院长的眼眶红了,但没有眼泪流出来。那双眼睛似乎早已流干了眼泪,只会流露出无限的悲伤。
这是蒹葭从未见过的院长。
她的院长,一直嗓门很大,训练时很严肃,也很慈祥,眼里都是希望的光,像是时刻仰着花盘迎着太阳的向日葵,值得所有孩子们信任依靠的人。
不是眼前这样一个如同丢过孩子的普通母亲。
“为、为什么?”蒹葭低声问。
是他们花了过多时间在兴趣上,训练量没跟上?
“他们是我见过最努力最坚强的孩子。”院长又突然补充道,“除了逸方之外。”
蒹葭心底升起小小的骄傲。
“但是他们之间的羁绊太深了,是后来终于有孩子活着回来告诉我,我才意识到的。”她叹了口气,“那孩子满脸是血地给我说,西拉本来可以回来的,雨生牺牲自己给他们争取了时间,但是西拉很爱雨生,没有逃跑,而是主动拥抱了死亡。”
“那时候,我才记起。我为了他们的安全,我都是让关系亲近的孩子们组成一队去开荒,而这样安全系数高,可一旦遇见无法抵抗的威胁时,也常常会直接全灭。”
蒹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院长。
她很想说:可至少,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幸福美满。
但只是这么想着,她就更加为那些孩子难受。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么就还有更多更多的幸福,而不是躺在外面充满辐射的荒芜土地上,枯萎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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