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橙的叙述中看来,至少他们这个族群里对外来者的同化大多是以强迫劳动的方式实现的。外来者尽管要么成为本族群年轻人的“命定之人”,要么成为族群里某个家族的新成员,但他们的配偶和新家人并不会因此对他们有多珍惜,而是会任由他们在与族群其他成员的相处之中被划分到最底层——从家族族长是所有年轻人的“母亲”这点可以窥见,二橙族群的地位划分是与社会关系密切相关的,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外来者自然成了地位最低的一类人。族群中“德高望重”的成员会欺负外来者,强迫他们进行首领分配的任务之外的劳动,而外来者不但不会反抗,反而主动讨好这些族群中有声望的人。这样一来,外来者就通过服从强迫劳动和讨好其他族人,从而跟族群中的其他人建立起“交情”,在这个过程中也就实现了同化和他们自身社会地位的升高。
关于那些被族群中有声望的人厌恶、没能和其他族人建立起良好社会关系的人,核心课题组也询问了二橙,不过得到的回答却非常模糊。报告中提到,这类人在二橙的叙述中是“走了”,或许是指离开了二橙的族群,或者干脆就是被重新“归还”到了原先的族群里。
研究者们也问了关于二橙族群送出去的年轻人在其他族群的情况,特别是当自己族群对新来的年轻人进行欺辱和强迫劳动的时候,不会担心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会在另一个族群被如此对待吗?而在这里,报告中记录了二橙对这个问题“不能够理解”,后面写着研究者的猜测,即二橙并不认为族群里高声望的成员对底层成员强迫劳动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二橙也提到,他曾见过那些以前被送到其他族群的人,他们都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虽然在太阳系人类来看,“圣子”作为交换规则的既得利益者,不一定能代表那些被交换的年轻人真实的态度,但从那些换了族群的人可以和他这个原族群的“圣子”自由攀谈的情况来看,至少他们在新族群的生活水平和社会地位也没有明显低于原先。这可能是因为在该类低生产力水平的智慧生物族群,强迫劳动就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很可能所有原生的年轻人都经历过被强迫劳动的时期,外来者只是多走了一遍这个流程。
同时除了强迫劳动之外,报告中提到二橙的族群里存在普遍的暴力滥用情况——对于太阳系人类而言是“滥用”,而对于那些原始族群的人来说就是普通的斗殴。由于缺乏交易行为更别提买卖劳动力的契约,各个家族内都处于赢者通吃的状态中③,暴力可以让个人获得超出族长分配额度的食物和工具,也可以用于强迫别人交出他们所特有的物品。
族群首领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限制族群内部发生的暴力行为。这和太阳系人类想象中的用武力镇压其他强权不同,而是通过梳理利益关系而达到的。二橙的族群发展出了较为复杂的数学,其中重要的应用就是在梳理关系上面④。在发生暴力冲突时,首领和其他家族的族长会找到冲突的双方,相互对照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用复杂的计数算出他们的辈分和出生次序,从而依照辈分和出生次序对他们所争执的物品进行分配。虽然这也是不符合现代人意识形态的,但只要能够解决冲突,减少族群内部发生的暴力事件,就相当于是节省了族群里的劳动力,这样对于生产生活有利的行为肯定会被选择下来。
不过报告中提到,像二橙这样的“圣子”是不参与此类梳理关系劝架活动的。尽管除了首领和其他家族的族长之外,也有“德高望重”的人会维护族群内的秩序,但按照二橙的表述,此类劝架行为都是由女性来做的。这是全篇报告中少见区分性别的地方,是因为女性控制着产卵的次序和时间,相对于男性而言对于自己亲属之间的血缘关系更可以确认。
但在首领和族长之外,女性成员的暴力行为并不比男性成员更少,这恐怕是因为族群中的普通女性成员也不会扮演“母亲”的角色,从而并不比普通男性成员拥有更多社会关系上的特权。一个家族中唯一的“母亲”就是族长,这和太阳系人类对于“母亲”的定义非常不同,让姜祎成暗暗觉得这很可能是又一个翻译失误⑤。
然而在看到了这么多和“命定之人”有关和无关的细节之后,姜祎成翻了半天也没翻到关于二橙族群的成员如何“入洞房”的内容。倒是有专门列出的一节是对于二橙性羞耻的描述,上面写了二橙拒绝和其他人讨论不可描述行为,这可能是由于二橙的“圣子”身份在传统观念里是不会和别人发生关系的,但另一部分原因应该也是由于二橙族群已经形成了性羞耻的意识形态。对于不可描述感到羞耻,可以很好地避免人们无时无刻都发生不可描述行为,避免因此产生多余的卵造成能量浪费,同时也防止了不可描述行为影响正常的合作生产——毕竟在远离驻扎地的未知环境里,要是队员里有小情侣决定来一炮,这发生危险的隐患可是不小呢。
所以看到最后,姜祎成有些惊讶地发现,尽管“蓝珀”核心课题组从二橙这儿套出来了不少研究材料,但是对于她接的这个新活儿最让人担心的部分,反而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好在柿原库季马已经保证了,他们并不需要姜祎成去帮助了解二橙的不可描述方式,因此也没什么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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