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随意“唔”了一声,笔锋不停。
沈柒未得上意,不敢起身,只能继续跪着听候。
过了良久,他听见皇帝搁了笔,语声淡薄:“六月初七,你因何事叩请入宫见驾?”
沈柒心底一沉,知道该来的总会来,面上倒也不慌不忙,回答:“因为臣那天审问了冯去恶,得知去年宁王曾派使者来暗访他,怀疑他私下结交藩王,有所图谋。臣去他家搜寻证据,但那里被查抄一空,并找不出什么来往书信之类。臣窃以为此事关系重大,故而前来禀报皇爷。”
皇帝从永宁宫回来的半路上遇到他求见,谈论的正是此事,两人都怀疑宁王暗中收买京官与天子亲军,是阴有所图。此番皇帝忽然旧事重提,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从蓝喜手中抢人,假传圣谕带苏晏出宫,此事迟早要暴露,沈柒对此心知肚明,随时等着接受盘问,却不想隔了十天才来发落他,颇有皇帝惯会的秋后算账的意思。
“你孤身进的宫,出宫时却是两人同行,还有一个是谁?”皇帝拿起画,对着阳光端详,微皱了眉,似乎不太满意。
沈柒不假思索地说:“微臣偶遇苏晏苏大人,一同出宫。”
“那日是苏晏生辰,他在宫里多喝了几杯,朕有些忘了,是否吩咐过你,送他出宫?”
“并无玉旨,是臣自作主张,还狐假虎威借了皇爷的名头,臣有罪。”
皇帝将画揉成一团,掷在沈柒脚下,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沈柒,你在东苑出首冯去恶,向朕投诚表忠心时,朕就看出,你是个有手腕魄力,也有头脑心思的。朕欣赏这一点,故而任用你,希望你好好替朕办事。你救了苏晏一命,朕论功行赏,将你擢为佥事。如今你却假传圣意,辜负朕的信任,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胆大妄为?”
沈柒伏身道:“臣一时利令智昏,不敢求皇爷饶恕,愿意受罚。”
皇帝目光冷凝:“利令智昏?你想得到什么利?又得到了什么利?”
“臣在东苑受冯贼钳制时,感念苏大人忠义,不忍加害,其时不过一点小小的善念,不料事后险些搭上性命,又因祸得福升了官。沈柒感激陛下皇恩浩荡,感激苏大人在‘十二陈’中仗义执言,却也因此生出了私心杂念,以为苏大人深得圣眷,若是能继续示好于他,总归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日臣遥见苏大人出殿时酩酊大醉,连轿子都坐不稳了,便想过去问候一声。待走近后才发觉苏大人情况不对劲,像是……”沈柒略一迟疑,毅然道,“像是中了什么恶药。臣在北镇抚司负责侦缉刺探,素来疑心重,也见过不少奇情怪状,不禁怀疑苏大人遭人暗算。询问抬轿的内侍,又一个个言辞闪烁,不提圣意如何,只说奉蓝公公之命,送人去南书房,可苏大人已然半昏迷,不及时送去就医,送南书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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