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时小爷还昏迷着,可吓死奴婢了。太医们全都来了,忙着会诊、开方子,御药房连夜赶着熬药。皇爷在您床边整整坐了大半宿,就这儿——”宫女指了指,“皇爷就握着您的手,一声不响地看着,还亲自给您擦汗,一直待到四更天。直到太医再三保证您余毒已清,很快就会醒来,皇爷才去上朝。”
朱贺霖露出既感动又惭愧的神色,低声道:“是我行事莽撞,害父皇担忧了。”
先皇后早逝,作为皇室的一根独苗,十四年来,他在父皇的宠爱中长大,尽管成长过程中也有恼憾与不如意,譬如对他视而不见的皇祖母,譬如恃宠生娇的卫贵妃新诞下的小皇子,譬如对他的性情与学业颇有微词的一部分文官。但这些全然抵不过他所得到的天子眷顾。
父皇就像一把遮风挡雨的大伞庇护着他,使他长成了这副骄纵热烈、恣肆随性的模样。
他心无城府,也无需城府,与生俱来的储君身份,使得一身熏天势焰烧得坦坦荡荡。
然而昨夜惊险的死里逃生,给他敲响了警钟——
生斯长斯的这座皇宫,与天子脚下的这个京城,已非他习惯的那般安全可靠。不知从何时起,也许从新皇子诞生之日,也许更早,朝内外的时局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空气隐约飘浮着蠢蠢欲动的气息,黑暗中似有什么力量正潜流暗涌。
它们似乎算准了他的粗疏大意,开始探出獠牙尖头的一点寒光,正如昨夜咬伤他的那条毒蛇。
——朱贺霖还记得那团扑袭他的黑影,轮廓似人非人,惊鸿一瞥间,他仿佛看见了一双兽瞳般猩红诡异的眼睛。
殿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成胜似乎正与什么人在回话,朱贺霖侧耳听了听,嘴一撇,扬声道:“是四王叔么?进来吧。”
豫王走进内殿,约略见了个礼,自顾自地在圈椅上坐下,“听闻太子受伤,特来问安。太子眼下感觉如何?孤王带来几盒上好的熊胆和雪莲,以助清余毒,调元气。”
朱贺霖觉得他嘴角噙的那点笑意很是碍眼,但人家毕竟是来问安的,还带了贵重药材,无论是出于储君气度,还是叔侄之情,都不该轻慢,于是回礼道:“四王叔有心了,多谢。”
自小南院“藏柜捉奸”后,太子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豫王有些意外,但他很好地掩饰了多余的神情,语气关切地问:“太医院那边说,是被毒蛇咬伤。宫中有蛇?是在殿内,还是御花园里?”
朱贺霖不想告诉他自己出宫的原因,敷衍地答:“御花园草木繁茂,有蛇也很正常。”
“夏日蛇多,这宫内宫外是该拿雄黄熏一熏了。”豫王道,“太医还夸殿下处理得当,及时割开伤口挤出大部分毒血。否则照这毒的烈性,只怕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流遍全身。对了,太子可知,咬伤你的是什么蛇?”
朱贺霖心道,这是哪个大嘴巴的太医,怎么什么都和豫王说,被小爷查到,要他好看。嘴里答:“没看清,咬完一下就蹿走了。”
豫王又道:“野外行军时,常有士兵被蛇咬伤,我见多了齿印,大致能辨别出是何种毒蛇。太子若是不嫌弃,可否让我看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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