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帝沉吟不已。
蓝喜往御碗里又添了几勺热汤,提醒道:“皇爷趁热吃,凉了对胃不好。”
皇帝就着一碗东兰墨米,进了半坛佛跳墙,方才饱足地放下筷子。蓝喜见皇帝胃口大开,进得比平日一桌几十道菜时还要多些,心里也很欢喜。
“明日宫内有何安排?”皇帝问。
“明日初二,无甚大事,几位娘娘都恳请回家省亲。”
“初二回娘家,应该的,让她们都去吧。多住几日,十五回来看灯就行。”
蓝喜笑眯眯地应了,又道:“今日小爷与苏少卿奉命去鸿胪寺查案,不知进展如何,皇爷明日可要宣苏少卿进宫垂问?”
想知道案情进展如何,去东宫召太子来一问便知。但蓝公公仿佛得了半个失忆症,就是想不起这茬。
更微妙的是,皇帝也顺着他的思路,颔首同意:“召他明日申时来。”
“皇爷是要留苏少卿用膳?”蓝喜闻一知十,“不如奴婢吩咐御膳房,明晚再备这道佛跳墙,让他也尝尝久违的家乡味。”
皇帝正中下怀地默许了。
用消食茶时,又冷不丁地问了句:“你可知‘庄公养祸’这个典故?”
蓝喜姿态谦卑:“奴婢虽在宫内学堂念过书,但到底是半路出家的粗人一个,求皇爷赐教。”
皇帝慢慢道:“春秋时期,郑庄公不得母亲武姜的喜爱。武姜喜爱次子叔段,便替他向庄公讨要京邑作为封地。臣子劝谏说,京邑比都城还大,不宜作为封地,恐对国君不利。庄公不采纳,称母亲的要求不敢反对。”
蓝喜琢磨着,说:“郑庄公是孝子,可武姜对叔段的宠爱明显逾矩了,这……之后呢?”
“叔段擅自扩大封地,不服王命。臣子屡屡劝谏郑庄公,请他惩戒弟弟。庄公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会自取灭亡,你们且看着。依然毫无应对之举。”
蓝喜嘶了一声,“郑庄公太过仁慈,那叔段有母亲武姜撑腰,还不得越发胡作非为?将来说不定还会进一步冒犯君威,郑庄公难道就真的不在意、不担心么?”
“又过了些年,叔段修理城廓,招兵买马,造盔甲、武器与战车,准备偷袭郑国都城,谋夺国君之位。而武姜则打算在京城接应他,为他打开城门。郑庄公得知后,下令:可以动手了。于是发兵讨伐叔段。叔段不得人心,屡战屡败,最终逃亡他国,死在异乡。”
蓝喜咋舌:“好个谋定后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皇帝微微笑道:“郑庄公为何明知弟弟居心不良,依然予取予求了那么多年?”
蓝喜恍然答:“故意养祸啊。把小祸患养成大祸患,铲除起来才能师出有名。”
“不止是师出有名。把祸患养到足够茂盛,你才会知道,它的根系有多深,上下左右的勾连有多庞大。到那时,才能连根拔起,将主恶连同党羽彻底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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