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皇爷难道心里真的没有数么,还是明知而故纵?”
苏晏一句比一句问得犀利,看似气势逼人,实际上手心汗湿,一颗狗胆已经壮到麻木。
景隆帝吐出一口长气,低沉地说:“换其他任何一个臣子,朕都不会任由他把这些话说完。但也只有你,看破还非要说破,说破还非要讨个答案——这个答案,有那么重要?”
“当然!”苏晏完全豁出去了,“这个答案决定了,臣是要继续和卫家斗,和‘弈者’斗,还是顺应天意,从此闲云野鹤,只求富贵不谈抱负。”
皇帝“呵”了一声,“好个顺应天意!你要是真肯顺应朕的意思,何至于屡屡身陷险境。如今倒拿这个来说嘴。”
苏晏翻身下床,跪在床前踏板:“臣不识好歹,罔顾君恩,是一等一的傻子。”
皇帝一把拉起他,揽在自己怀里,又爱又恼,“好啦,你不就是想知道朕的真实想法?朕不爱说,是天性使然,也是御下手段,你就非得逼朕说。就让朕好好的当一个孤家寡人,不好么!”
苏晏的脸贴在皇帝胸口,听心跳声紊乱,在这个惯于把持局势与权力的男人体内,像个失控的信号,不知为何竟感到了欣慰与愉悦,回答:“不好。”
皇帝惩罚似的咬了咬他的耳垂,轻声道:“把祸患养到足够茂盛,你才会知道,它的根系有多深,上下左右的勾连有多庞大。到那时,才能连根拔起,将主恶连同党羽彻底铲除。”
苏晏微怔,而后打了个激灵。
“朕之前没有除去卫家,如今时机更是不适合。
“你觉得如果卫家倒了,那个把它当枪使的幕后之人,是会就此罢休,还是再找一杆更强力的武器?
“就让卫家继续当‘弈者’手中的棋,他下的步数越多,暴露得越快。”
苏晏喃喃道:“可我们只要一步没拆破,就要付出代价——譬如昨夜。”
皇帝道:“所有成功都要付出代价。昨夜之事,朕也不愿见它发生,数千子民的性命,如何可以,朕宁可用自己的血肉去换。但有时太过于想避免牺牲,只会牺牲得更多。”
苏晏沉默片刻,说:“臣会尽快弄清楚,幕后黑手的身份与真实目的。”
“卫家那边,朕也会命人加强监查。”
“两个侯府,手下、门客、往来者众多,一个个查恐非易事。”
皇帝笑了笑:“朕设锦衣卫,就是做这个用的。”
苏晏问到了想要的答案,凛然之余,又觉得释然。景隆帝看着平和宽仁,实则城府深、思虑重,自己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有什么好怵然的。
他正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忽然肚子骨碌碌一阵饥鸣,这才想起,六个时辰前就喝了一小碗粥,眼下胃都要饿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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