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坦忽然问:“我们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苏彦把那面“照妖镜”踢至床角,生无可恋地裹紧羊毛毯:“你失忆啦?不是几个时辰前在河边初见的。”
阿勒坦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暂时按下疑惑,等想明白了再说。
入夜,穹帐外下起大雪,风声一阵紧过一阵,果然如阿勒坦所预测,暴风雪又来了。
苏彦受了寒,肺脉内伤再次发作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出的血量不多,但三下两下的没个完,把新换的质孙袍的衣袖都染红了。更难受的是,频繁咳嗽带来的震动扯到了后脑伤口,导致脑袋又痛又晕,晕得厉害了还想吐。
他不想吐在别人的床榻上,也不想影响别人休息,以免消磨掉了这份微薄的善意——虽说目前看来,阿勒坦对他的确有几分善意,又是喂食又是治伤,但总觉得像在养猫驯狗,因此他并不会对目前的处境掉以轻心。
“要不……我去其他帐子待着?”苏彦在咳嗽的间隙问。
阿勒坦靠在床头,就着旁边膏油灯的微弱灯光,雕刻着一根两尺来长的骨头,用的是苏彦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闻言他头也不抬地回答:“你想逃跑?这种天气可跑不远,你会冻死在雪堆里,然后被觅食的狼拖出来吃掉。你知道狼不会把人吃得太干净,一般只吃内脏与四肢,残余骨肉由秃鹫来帮忙扫尾吗?”
帐外风雪呼啸如狼嚎,苏彦打了个寒噤,毛孔都竖起来。
“对了,今早你是想跳河逃走吧,的确不好追上。但就你这身子骨,就算不冻僵,漂不出几里远也会被下游的急流撞晕,溺死在和林河里。不过,鱼的吃相比狼好看,会一点点把你吃得很干净。”
风不知从哪条缝隙钻进来,冲散了穹帐内唯一一个火炉带来的暖意。苏彦裹紧毯子,盯着阿勒坦手里长筒状的骨头,忍不住问:“你在刻什么?”
阿勒坦轻吹了一下骨屑,继续雕刻:“萨满经文。刻完了,就可以作为法器杆铃的手柄。我有一个杆铃,是我师父送的,但我想自己亲手再做一个。”
苏彦:“……这是什么动物的腿骨?”
阿勒坦:“人腿骨。”
苏彦呆滞完,手脚并用地爬下床,钻回到地面的羊毛毡堆里去,连咳嗽也尽量忍着不出声了。
这个圣汗阿勒坦看着挺开化,谁料骨子里仍是个野蛮人!他心惊肉跳地想,文明火种谁爱播撒谁去,我还是找个机会逃离北漠,去暖和的南方吧!
阿勒坦停住刃尖,瞥了一眼毛毡隆起的弧度,觉得还挺像个藏身的洞穴,深挖进去就能剥出一只战战兢兢的狐狸来。若是不去吓唬它,狐狸很快就会恢复本性,转头又钻出洞,继续胆大包天地撩拨与算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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