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沈柒在围棋上毫无造诣可言,也能看出这一子下在了自寻死路的围地,是个恶手。他望着神思不属的苏晏,心知找他对弈不过是个逼走褚渊的借口,便道:“你有心事,这棋不下也罢。”
苏晏干脆推开棋奁,正襟危坐:“七郎,你方才所言,有两件事我十分在意。”
沈柒垂目注视棋盘。黑子本不敌白子,却因对方失神后的恶手而瞬间扭转了局面,这个恍惚于黑方而言是巨大优势,于他却并非好事。
苏晏问:“你说皇爷对弈这盘棋,是为了醒后重掌乾坤?他不仅冷眼看诸般势力逼宫,暗中更是煽风点火,而自己却按兵不动,迟迟不肯露面,是有意将亲儿抛出去做钓大鱼的诱饵,一来彻底铲除弈者的力量,一来为自己铺就复辟之路?”
沈柒窥测着苏晏的神情,心下斟酌后答道:“天无二日。自古未有子继大宝,而后又还位于父者。唐朝李渊与李隆基做了太上皇,是因为他们自知大势已去,若是不禅让或退位,恐怕会死得不明不白。可即使他们退居深宫,依然被心怀忌惮的亲儿子困于孤殿,抑郁抱病而终。清河,你好好想想,景隆帝何等心性的人物,难道甘心这种凄凉结局?”
苏晏摇头:“不,皇爷与小爷,绝不至于此!”
“谁能保证?一个人连自己的真实心意都未必能完全参透,更何况是看别人?哪怕这个别人是生父与亲儿。”沈柒短暂地停顿片刻,又道,“从前清和帝年幼,景隆帝于他而言是不可逾越的存在,如今他已羽翼丰满,内忧外患一除更是根基稳固。倘若两龙相斗,清河,你夹在中间又该如何自处?”
苏晏不说话,手指揪紧了腿上的衣料。
沈柒长叹口气:“清和,这两代帝王,或许任何一个单列出来都是万民福祉,但他们却不是你的真命天子——哪一个都不是。”
牢房内一片沉默,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缠绕,亲昵无间而又各自心事重重。
苏晏注视着大势已去的白棋,忽然又道:“还有一件事——那封暗示我阿骛被绑架的密信,是七郎你画的么?幸亏来得及时,我让阿追赶去怀仁,堪堪截住了鹤先生的手下,否则豫王被弈者钳制,后果不堪设想。”
沈柒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答:“是我。”
“——放你娘的狗屁!”牢门被用力推开,褚渊手提一串铁钥匙,横眉怒目站在门口。
苏晏吓了一跳,转头看他。
褚渊似乎意识到自己因一时愤怒而失态,连忙退到门旁,抱拳谢罪:“臣莽撞失礼,有污圣听,臣有罪。”
景隆帝在褚渊退开的人影后方现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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