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侯年少痴心错付,总喜好托着腮去看穿青衣的郎君,这一朝鹰啄了眼,大价钱买回堆鸡崽,好在总归有只扑腾腾的鹰崽,算是没埋没贩鹰郎君的一身青衣和苍松容貌。
他掂着鹰脚往花舫上去,隔过轻飘飘的烟水纵身一跃,悄无声息没入其间。
周郎君万事懈怠,除了一日三餐皆不过问,交托去向的事难得能挂在心上,今早恍恍惚惚地翻身下床,还要扯着外袍一路歪斜地走到前堂,丢一声「今夜花舫」,再摇晃晃瘫回床榻,睡到日上中天。
南郡公子多得是风流人物,纨绔里情份混着金珠散,这人倒是乖巧,半脚踏进黏糊烟水,还要清清白白拎着袍角回。
房内的琵琶声落了还有三分余味,周檀卸了力,原物归原主。
裁了芰荷缀衣裳的姑娘颤得更甚,血珠连串地坠进脚下的罗裙和软毯。
周檀扫过裹着厚重毛皮的床椅,轻声叹息:“凉州伎,江南音。姑娘到底从何而来?”
青菏绞着牙仰头看,眼底红得灼人却不落泪:“东舟宋家,坐不改姓。”
士子门阀的男女,似乎总是一心想着破了头,干净送命便是。
总是不晓得这人心痴缠的地界,误入其间的干净人物,比本身生在泥泞的无望之人,更易被泼上满头粘腻的血与泥。
“宋青文与你什么干系?”
那双眼底的泪竟然开始瓢泼地落:“是我,堂兄。”
她终于带起些希冀:“郎君可认得他?”
“清河周氏,周檀。”他缓慢地应,剖掉了名姓。赫连允在听闻宋青文时难得地破门而入,几乎将「玉京」二字脱口而出。
眼泪颤颤巍巍织成河,宋青菏拢着血流不止的双手,依然要冲他躬身示意。
半遮面的金珠玉珠被她连串摔,在软毯上崩作四散的碎屑。
活像个玉碎瓦也碎。
她把血泪往回咽:“郎君可认得宋家的旁支?我沦落至此,全拜昌州府的宋文敬所致。他在玉川江上走船贩卖,被我得知,便要灭口。”
线索被阴差阳错地穿起来,姗姗来迟的赴约人在门房前被菩萨蛮钳住了双臂。
商蘅之油头粉面一路跳,把假胡子蹭得半落:“姑奶奶是中州商会的姑奶奶,放手。”
周檀掩着面不做声,把脸往鸟羽屏后面放,依然被她一把绞住了袖:“周郎啊周郎,我不远千里来寻你,你倒是四处留情。”
她揣着密函匆匆来,又被赫连允逐着慌慌地走,只留下半张函。中州商会纵横天下的情面落了一地,体面捡也捡不起来。
花舫负着几重楼,距含烟水已远,似乎要贴心地游向江上,再晃悠悠地载着一船荡漾春情回程。
宋青菏扫出的床铺派不上用场,她和衣卧在屏风后,软毯上横倒着被抛下的菩萨蛮。贵女软声软语地问:“你为何叫这个名字?”
“大阏君所赐,我也不晓得何意,但听来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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