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思朵从铺天盖地的黑甲里挤出身子,像是浮出黑河的一枝的红莲。
她袒在外面的脖颈上纹着燕纹,执弯刀,也不背弓,朱色的重甲护住胸腹,一双灰蓝色的眼珠在铁面罩里泛起亮色。
“索克托,我与你战。”
索克托瞧见她,先怔了怔,又讽笑出声来:“塞思朵,狗牌都带上了,赫连钧那帐中人给了你什么啊,这么死心塌地。”
她踩住马镫,侧身亮刀:“做墙头草的是你们,现下反倒怨起旁人,小王爷,你们父子勾连穷发部烧了破月大半草场,居然还有脸皮去南郡穿线搭桥,南郡的皇帝赏你们脸了吗!”
破月部不擅刀法是北地的共识,所以持刀的不如带弓的多,这两人这些年却东西南北杂学了不少,两人都不背弓,两把弯刀几乎碰出了火花,塞思朵一顶马腹,直接碰面撞上去。
音州骑中散出一条线,街上变成了破月遗族的缠斗。没人再叱责出声,陈年旧事一道墙,天堑一样,隔开了原本融为一家的三支部众,本该几条河各自流,永不再相会,奈何造化也弄人。
阵前再见,面目全非。
塞思朵举高了刀,她的身段对上索克托时,几乎称得上瘦弱,但马背上留给了这具瘦身子足够的余地,她踩马跳起,撑开两只脚,竟直接踩上了索克托的肩。
“送你一程,小王爷。”她冷声道。
素音楼的火依然未停,裹着中衣的姑娘们在楼旁奔走,水泼得不见成效,焚天的焰色唤醒了整座城,人声开始鼎沸地煮起来。
赫连允冲着冲马上前去的骑手们微微颔首,允了他们的瓢泼战意,他牵住身前的缰绳,两道手臂圈住周檀,又缓缓躬下身子:“回营去罢。”
“好。”
赫连聿的脸绷得紧,再没挂嬉皮笑脸的假皮子,唇上有新鲜的血在流。
周檀歪在人胸前,偏头看她的严肃神情,还要伸出沾着血的手戏弄她:“笑一个?”
被身后人一把包住手。
他在马背上昏昏欲睡,山路也被身后的人踩得平稳。生在锦绣堆里的公子郎,早年该是桶罐蜜水里泡大的,那时的国公府,门前立着镇北国公,庭后坐着清河公主,一派春意浓重的温柔乡。
恍如隔世。
倒是久违了,他拿侧脸向后埋了埋,猫一样枕着,把人的胸膛当成平稳的床,一步三步地晃。
音州营坐在半山腰,零零星星的帐子正点着灯,音州骑出了不少,剩下的闲人也不少,正横七竖八歪在草甸上打夜牌。酒坛子和人躺在一处,羊汤的味道还旺。
“破月部的沙子们,尽会给人找事。”阿胡台扔下手里的牌,跺了跺脚直起身来:“不打了不打了,辎重营该出门打扫战场了。”
“你小子,又悔牌!你们辎重部吃啥都赶不上热乎的,急什么。”
“再来一局再来一局,就一局,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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