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见她不满神色,复笑道:“春日之景,当雾锁山头,树林隐约,水色蓝而山色青,夏时则当林木蔽天,绿茵遍坡,瀑布于云端直泻而下,秋景乃树木稀疏,芦苇沙汀,冬景则为满地白雪,渔舟孤倚。凡画山水,当以四时之不同为特点,着墨深浅区分明显,使人一眼便知画中时令。”
欧阳芾呆视着他,惊讶道:“先生是画家吗?”
“画家算不上,只平日闲来无事,也爱随手作些画罢了,”男子蹲身朝前,接过她手中笔道,“你可知你画中缺的是什么?若要画山,则先定大山,谓之‘主峰’,主峰既定,再依次增添其他诸峰”
后来欧阳芾才知,那位青年乃一民间颇有名气的画师,名郭熙,当日亦受她叔父之邀前往,专为宾客在宴会上作画。
郭熙喜爱游历,山林泉石皆成为其描画对象,而他生性异也,虽才华过人,却不肯随意与人相交。
一日郭熙正在溪边作画,忽觉身边多了一人呼吸声,抬首看去,年幼的欧阳芾正盯着他画画的手一阵猛瞧。
“欧阳公家的小娘子,怎么跑来这里玩耍?”郭熙笑意浮现。
欧阳芾当然不会说是问了别人,知道他在这里才专门找过来:“我出来打酱油,路过这里。”
郭熙回头望了眼曲折的山路:“集市似离这里颇远。”
欧阳芾一本正经道:“我比较喜欢探索未知的道路。”
郭熙不禁笑着摇头。
“没关系,郭先生您画您的,我马上就走,”欧阳芾丝毫没有偷师学艺的惭愧,“何况您画得那么复杂,我这么小的孩子什么也看不懂。”
“欧阳公知道自己有个如此赖皮的侄女吗?”郭熙不由调笑。
“我觉得他应当知道。”欧阳芾诚实回答。
知道赶不走她,也无意真的驱赶,郭熙不复再言,只提笔继续作画。
他绘画时极安静,专注时可一两个时辰不言语,慢慢地,只闻山涧淙淙流水,呦呦鸟鸣,天地浑然空阔悠长。
郭熙放下笔,又取另一支,这时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人,扭头间,却只见欧阳芾凝神目视他身前画稿,眼睛一眨不眨,似在思索,又似在记忆。
他执笔的手顿了顿,望着她出神小脸,唇边漾起抹柔和的笑:“想学么?”
欧阳芾立即回神,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无妨,我来教你。”郭熙道。
郭熙教了她一年,起初连欧阳修也觉诧异,然郭熙解释道:“她既想学,我便教她,何时她不想学了,我便不再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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