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问了欧阳修的近况,问他是否还在作诗,又问了欧阳发、欧阳棐等人的近况,欧阳芾一一答了。
岁月如流水,旧时的富弼与旧时的欧阳修把盏欢谈,自诩青年俊才,对见不惯之事可以犯颜直谏,不吝一己得失,目今敢于犯颜直谏之人已然换了一拨。
“记得永叔在滁州时,我还赠过礼物给你。”富弼道。
是的,欧阳芾同样记得,彼时富弼寄信与欧阳修,劝欧阳修勿听闲言碎语,问心无愧便可将她留在身边。
富弼不会知晓,远在滁州,有个对这世界人生地不熟,终日惴惴不安的女孩,在心底默默感激过他。
那时的富弼年轻气盛,可以担起庆历新政的重任,亦可万里赴边,出使辽国据理力争,拒绝割地。
欧阳芾想,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么。
“听闻你与你夫君感情很好。”富弼回首。
“不差。”欧阳芾憋出一句。
被模棱两可的回答堵了下,富弼稍顿道:“他在做的事,你可知道?”
欧阳芾恍然明白富弼找她的目的:“知道。”
“他做的是篡改祖宗之法,大逆不道之事,你也清楚?”
欧阳芾抬目,迎上富弼严肃的视线。“你作为娘子,理应劝劝他,这也是你的一份责任。”富弼道。
欧阳芾笑了,笑容里富弼面庞皱得愈深。
“富伯父自成为相公,将前事俱忘了。”
“甚么?”
“二十年前的富相公,敢为天下不可为之事,二十年后的富相公,只知天下不可为之事。”
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么,欧阳芾想。
“你——”富弼陡然起了怒色,“你怎如此糊涂!”
“我的确糊涂,”欧阳芾道,“我自然可以劝我夫君,我不劝,是因我不想劝。让富伯父失望了,抱歉。”
她再度作礼,转身欲走,扭头猛地撞见一道人影。
欧阳芾浑身僵住,王安石披着寒月的身影立在数尺之外,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喉咙噎住,半句话也吐不出。
俄而,那目光错了错,移向她背后的富弼。
“富公。”王安石道。
富弼已然收敛容色,不喜亦不怒地颔首,和言道:“介甫不在席上用食,怎来了后园。”
“内子不在近旁,安石特来寻她。”王安石道。
欧阳芾闭声,但闻耳畔两人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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