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人人收起玩笑,为那身赫赫风骨所折服。
殿侧的门被推开,许昱一袭白衫怅然而立,他平静地看着儿子,有心疼,有难过,也有愧疚,却无苛责。
他就知道,这小子还是会回来的,只是没料到他回来的这般“及时”
容语将所有撼动压在眼底,抬声道,“请许大人细细道来。”
“遵命!”
许鹤仪直起身,双睫鸦黑,从来刚克不屈的眼中浮现些许复杂,有茫然,有纠葛,甚至有痛恨,诸多纷乱的情绪在心口滚过一遭后,只剩下坦然。
“臣弹劾许昱公器私用”
“元帝创国之初曾下谕,御史国之司直,身负整肃风纪之责,非进士出身,学识答体廉正不阿者不用,然,明佑五年,许昱以吏部考功司郎中之身,提携刀笔吏蒋勉入都察院,蒋勉后一路升任都察院副都御使,知利不知义,狭隘不知大体,终酿成大祸,此许昱以权谋私之罪一也”
许鹤仪每唱一条,便将对应的文书签押罪证递给殿直小内侍。
“明佑八年秋,许昱时任户部侍郎,彼时户部如常拨放五万两军饷至宁夏镇,榆林镇,甘肃镇边关三地,原计划用其中一万两制过冬的棉衣给三镇边关将士,然,许昱以陕西府收成不好为由,抽调这一万两给端王麾下驻守在凤翔和庆阳两地的将士,铸兵刃造火器,年关,三镇边关将士冻死无数,端王这支兵却被装备成大晋最精锐的骑兵,此许昱公器私用之罪二也”
“”
许鹤仪林林总总罗列了不下十条罪名,或大或小,皆将许昱之罪落在实处。
许鹤仪将最后一张由许昱签发的告帖发出时,他衣襟早已被泪水透湿,
他就这么空空茫茫地站着,抬手,将乌纱帽给取下,递给了侍奉在侧的小内使,又一颗一颗自领口将扣子解开,将那身绣文雁补子的官服给褪下,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
广袖被烈风吹拂,他沉敛的眸,似被霜雪覆盖,凄凄望着自己的父亲,曾经的内阁首辅,太学生虔诚皈拜的当世大儒,一点点将他深邃的模样刻在心里,
视线与他相交片刻,又环视满殿朝臣,一字一句质问,
“尔等政客打着护卫江山社稷的旗号,在朝堂尔虞我诈时,可想过,那些匍匐在你们脚下的平民百姓,要的不过是风调雨顺,歌舞升平,而你们呢,只谋身不谋国,天天嚷嚷家国天下,谋的不过是宦海浮沉,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
他许鹤仪,折尽一身荣华锦绣,要的只不过是朗朗乾坤,昭昭日月
就这么难吗?
他原想,以一己之力,在这片昏暗的朝堂撑起小小的天地,护卫一隅百姓之安宁。
看来,他错了,根子不正,源水不活,这朝纲终究是权争博弈,你方唱罢我登场。
朝臣个个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肃穆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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