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飏睁眼时已经是中午了,秋日的暖阳懒洋洋地照进来,温柔唤醒久睡得人。
昨夜两人兴致都颇不错,倒霉得只有这间可怜乾字一号房,遍地狼藉,床榻上的两个人身上更是用各种印记红痕彰显昨晚有多激烈。
乐飏披了一件宽袍下榻,她隐隐听见外面有哭声。
等乐飏打开窗户,才看见与暖阳格格不入的南阳郡城——满城皆缟素,白幡迎天光。
桃夭也醒了,她走到乐飏身后,把她抱进怀里,声音深沉:“昨天下午,妖魔攻破了南澈城。”
即便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可当亲耳听见这句话时,乐飏还是有一瞬间不敢相信。
她靠进桃夭的柔软里,深吸了一口气问:“兴帝辟呢?”
桃夭说着昨天下午加急送回来的情报:“南澈城破,金吾卫统帅郭巨啸死战不退,御林军统帅陆聘及兴帝失踪,未见遗骸。”
“良林公死了?!”乐飏声音发颤:“陆统领和小陛下未见尸骨,是不是…”
乐飏没有说完,“失踪”这个词留下的悬念太大了,完全是将垂死一线的希望吊在悬崖边上,谁都不敢信,可又抱着极大的可能——万一呢?!
桃夭问怀里人:“郭巨啸战死,你要去吊唁吗?”
兴帝未见尸骨,为臣子者此时是不敢这般全城缟素的,这白幡应是另有所祭。
漾阳军统帅陆遏陆铮磨是陆聘的同族弟弟,而陆铮磨最喜欢的大将是郭巨啸的独子:郭瑾郭孝杰。
这般想来,这白幡应该是祭奠死战不退的天子十二卫。
乐飏长吁:“说来,我和郭瑾,还差点成就一段姻缘。”
桃夭抱紧怀中人:“哦?”
乐飏道:“郭瑾,字孝杰,是良林公唯一的儿子。前朝昏帝在时,宦官严狗误国,良林公因秉公直言而下狱,我父不忍忠臣蒙冤而多方游走。”
“良林公的妻子郭方氏出身南淮世家,然河洛多商贾,时为人所鄙。良林公入狱后,严狗欲犯郭方氏,借假传圣旨而…”乐飏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孝杰那年八岁,看见严狗和小黄门按住自己母亲的手脚,他扛起家中烛台便对那个小黄门的脑袋重重砸下,杀死了小黄门,吓跑了严狗。”
“我当时正好陪老头子去郭府,老头子知道后第二天便上书弹劾严狗,严狗自知理亏而起杀心,欲杀郭府灭口。还是叁公齐上书昏帝,望他不可彻底礼崩乐坏,昏帝才放了良林公。良林公出狱后带着妻儿来我家府上道谢,那时候老头子摸着小郭瑾的脑袋问他有字了吗,良林公说还未曾取。”
“我家那个老头子便道:此子孝而有道,可用孝字。良林公补道:万望我儿生当作人杰,便取字为孝杰吧!”
“这样,郭瑾便在我家中取了字。”
“我家老头子…”乐飏头疼地挠了挠脸颊:“他相中了郭瑾小小年纪为了救母敢单杀奸邪,想将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这可是吓坏了良林公。亏得良林公不同意,我才不至于六岁就离家出走。”
桃夭一直没问过当年乐飏到底为何离家出走,于是道:“那你十叁岁时是…?”
说起这事乐飏便委屈:“可真不怪我,那时候严狗权势滔天,连皇族都要巴结他。你知道的,昏帝子嗣众多,而这其中的九皇子最是无耻。九皇子有个表弟认了严狗当干爹,当时他才十二岁吧,有一天他们叁个蛇鼠一窝凑在一块,严狗一合计,想让我嫁给九皇子。”
“老头子当时可是气坏了,冲到昏帝面前大骂严狗,结果严狗在旁边煽风点火,还想把我送给昏帝!”
于是不堪受此折辱的少女怒而策马离盛都,带着小伙伴郭瑾连夜送过来的银钱粮食,一个人奔到西北边陲沙焕关去了。
而此事之后不到四年,由叁公谋划,盛都有志之士参与的“清风行动”于暗地里徐徐展开,逐渐拔除严狗在盛都的爪牙。
天昶二十六年七月十五地官赦罪日,郭巨啸假借“赔礼”之名请严狗于郭府赴宴,严狗收下郭巨啸送来的叁千两黄金和二十名美女后欣然前往。当时众士埋于郭府毓秀阁中,见严狗而群起杀之,成事。
而后盛都中大举清查严狗残党,一年间杀官百余人,这便是赫赫有名的“下元政变”了。
一转眼,乐飏也二十六岁了,自十叁岁离家出走后,这十叁年里大雍翻天覆地,尤其是公乘晖逐帝后。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那些一提起便能忆起音容的人大多都随着这叁年时光永远停在了过去。
人没了,家没了,都城没了,现在连国都没了。
不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灭国的乐飏倒是没有太多悲伤,因为昏帝试探她父亲能不能把她送进宫时,她便对腐朽昏聩的大雍朝绝望了。
现在,她更在意郭瑾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要知道,小时侯她想习武,老头子怎么也不肯同意,可都是郭瑾私底下偷偷教她的。就因为这,乐飏出走盛都后,郭瑾让良林公打了个半死后又扔过去负荆请罪了一场。
桃夭让人替乐飏备了礼,妖祸叁年以来,故人还在世者所剩无几,她当然该正襟而拜。
陆遏最近不在南阳郡城中,是其侄陆观远陆沐熹代为守城,陆沐熹和郭瑾是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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