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祐(七)
说来,赵岫其实有些后悔那晚的放纵。
自那日之后的十数日内,杨舒桐竟连亲吻都不允他。
他将将尝过一些女色之美,食髓知味自不必说,若不是心疼杨舒桐,他日日都想……
高台之下的侍郎见龙椅之上那位又开始走神,忍不住出声提醒:“皇上,时节已至年下,事河之春料今年如何收?河夫差役与封桩钱雇募之事如何分配?”(都是治理黄河的一些措施。)
赵岫回神:“往年如何,今年便如何。”
侍郎垂头,再无别话。
心中却在想:“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位是把这话刻在脑子里了。”
下朝之后,谷平生在垂拱殿之外叫走了工部员外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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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舒桐近日对一事犹为上心:赵岫的饮食。
赵岫身量翩翩,全身只剩一副骨架,她总害怕某日北风呼啸,要将他吹走。
在询问过太医赵岫的身体情况未果之后,某日晚间她干脆直接问了赵岫。
得到的结果……还不如问太医知道的多。
他不说,杨舒桐也不再问。
年节将至,两人渐都忙了起来。
赵岫每日在垂拱殿偏殿里见大臣,桌上折子堆小山,茶壶里谷平生泡的茶一日浓似一日,一日叁餐带一推又推,往往是谷平生跪在御桌前老半晌,他觉烦闷,方起身随意扒几口素菜,饮一壶浓茶,草草搁筷。
杨舒桐第一次料理宫中琐事,功臣命妇、王孙夫人的贺节礼、年下各处封赏、祭祀大典……她平日里懒散惯了,如今乍然忙起来,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虽然每日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过,但还是不觉就到了冬月二十六日。
这日,皇帝封笔,不再办公。
杨舒桐早早将诸多杂事处理好,分配给各尚宫主事,打算在年前叁四日内,与赵岫好好歇息歇息。
她已有近十日未见赵岫。
二十五日晚,赵岫见过六部员外郎,又看了些折子。谷平生第叁次换茶时,他才惊觉,已近子时。
此时再去慈仁殿是不能够了,饮一回温茶,打算回福宁殿。
谷平生在一旁为他整理桌案,几盏烛火被侍人熄灭,殿内昏昏,明纸窗外,可见一两盏大红灯笼,但依旧漆黑不见五指。
他欲起身舒舒筋骨时,忽觉身子一轻,脑中混混沌沌,眼前万物缓缓翻转,耳中犹闻谷平生低声嘶吼,忽远忽近。
灯盏已灭,黑夜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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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大晴。
冬日的太阳,只作摆设挂在天边,其光虽烈,难暖人心。
杨舒桐站在殿外,吸一口冷气,张嘴呼出一团白雾,四下消散,不见踪影,融进冷风里。
谷平生的徒弟从远处跑来,远远扑通一声跪下,吓得杨舒桐一个瑟缩,清浣在一边皱着眉,搀了一把杨舒桐。
杨舒桐心中擂鼓,咬牙镇定,指了一个小宫女过去扶起那小公公,却见那小儿白净的脸上,一片喜色,口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颊冻得通红,因为方才扑倒,身前沾了不少尘土和枯枝。
杨舒桐一颗心放下来,握着清浣的手慢慢放松。
清浣招呼他扑净身上黄尘,“有事便禀。”
“娘娘,皇上醒了,干爹方才喂过一盏羹,已好了许多,”
杨舒桐点头,让清浣请他进偏殿歇息喝茶。
她进内室找来一顶斗篷系好,匆匆赶来的清潭接过她手中怎么也系不齐整的系带,又帮她梳过一回头,拿了一个暖炉放进她袖中,才搀她出门。
清浣和小公公在殿门外候着,见她出来,一齐往福宁殿去。
轿辇之上,杨舒桐低头瞧着自己手心几道浅浅的甲痕,不妨,两滴泪掉落,砸上伤痕,无甚痛意。
红墙夹道上空,飞过一群白鸽,振翅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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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殿内门窗紧闭,悄无人声。
杨舒桐被小公公引进内室,立在榻边的谷平生跪倒行礼,被清浣扶起。
围帘内伸出一只极富骨感的手,着力将薄纱拂开,见是一身沉色袖衫霞帔的杨舒桐,绽处一点讨好的笑,两腮凹陷,下颌尖尖。
谷平生和一众侍人退下,殿内只有火盆噼噼啪啪。
赵岫挣扎着坐起,向杨舒桐伸手:“衣衣,我好久不见你。”
杨舒桐未接他的手,上前坐在榻边,将他揽进怀中,抽来一只大迎枕垫在赵岫身后,欲扶他枕好,却被他抱紧不松手。
杨舒桐歪头一口咬上他耳骨,立马松开,齿关相磨,口中含混:“阿岫太不听话。”
赵岫深呼出一口气,埋首道:“痛。”
杨舒桐放开他,“阿岫若是知道痛,便会好好吃饭、知道歇息,何至于晕倒在垂拱殿。”
她两手攀上他后背,脊骨一根,突在明黄色的寝衣上,两片肩胛骨硌得人生疼。
赵岫总知道怎么让杨舒桐心软,声音放低,蹭着她肩头,紧紧抱着,“痛呢,可痛。”
杨舒桐果然心软,抚着他后背,叹口气,柔声说:“我只盼你多吃两碗饭,多喝几碗汤,有时间散散步,少饮些茶,能早早歇息。”
赵岫笑,心中却沉甸甸,“这有何难,皇后发话,我只有照做,不敢违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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