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酉酉那关于叶丞为数不多的记忆,大多类同于此,嬉笑开怀,少见忧愁。五岁那一年春节,双方父母好不容易都齐聚在家,便索性商议一同过年。几个大人在厨房忙碌,叶父则端着一个单反相机,在客厅哄着两个小孩拍照片。叶丞早就坐姿端正,钟酉酉却拿着春联不很配合,扭来扭去地故意作怪,最后被叶丞拎住衣领抱到腿上单手固定住,之后一人张着一边春联,才算终于拍完照片。
那是她莫名印象深刻的一次拍照。大约是因为叶丞脸上难得现出一丝笑意,与平时的样子不大一样。她甚至还记得那张照片曾经被收在叶丞书桌手边的抽屉里,后来随着叶家搬迁,便不知所踪。钟酉酉并没有想过,多年后她还会有机会再次见到这幅照片,就好好地被收藏在叶丞如今的书房中,在一排玻璃柜的后面,多年过去,塑封下叶丞与她的红色衣服依然鲜艳如昨日,丝毫不显旧黄。
叶母叶父均在国外,一个休假一个出差,整栋别墅春节期间就只有叶丞与钟酉酉两个人。年三十的上午两人从辅江大学驱车回到邻市,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一堆零食进门,房子里已经被物业管家收整一新,冰箱内肉鲜蛋奶菜都已备好,连新春春联都贴心地卷好放在了柜子上。
两人先一起贴了春联,叶丞随即进了厨房忙碌。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年夜饭必须丰盛”是叶丞的理念,钟酉酉客随主便,思想上也想搭一把手,但毕竟才十五岁,虽然口口声声号称完全独立,实际上连菜都没择过,除了备个果盘之外,之于厨房毫无用处。
她眼睁睁看着叶丞有条不紊将所有调料与备菜一一摆好。
那个时候的叶丞也不过才二十二岁,却已经刀工熟练,连松鼠鳜鱼这样的大菜都做得有模有样。钟酉酉虽然对做饭八窍通了七窍,但光是看着都觉得备受震撼,站在一边长久不动,盯得目不转睛。
叶丞在等待鳜鱼定型的过程中回过头看了一眼,大约是觉得钟酉酉的眼神过于期待,稍微泼了一点冷水:“这道菜一年做不了一回,要做好卖相跟口味会一般的准备。”
但事实上,成品的卖相与口味都很值得保证。
而年夜饭也果然一如叶丞所说的丰盛。饭后两人坐在客厅,电视机因为彼此都兴致缺缺而开得小声,只不过用来应个景,落地窗外的天气冷冽而清透,与不远处绒黄色的光线交织,透出一种冬夜的静谧与安定。钟酉酉抱着零食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过去,耳边响起叶丞通过邮件沟通工作事务的键盘声,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处理完毕,起身去书房拿了本书回来,坐下去的时候看过来一眼,钟酉酉立即转开眼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她还是无法顺利将横亘在心中的问题说出口。
她本不是这样拖泥带水的性格。如果遇到冒犯,早已毫无顾忌单刀直入地反诘出口,可当下遇到的是有人可能暗中帮她消弭了一场原会被全校通报乃至取消学籍的事件,在过去的十四年间,钟酉酉极少受到人如此恩惠,并非不领情,却也恰恰因为领情,而难为情地问不出口。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