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整。
就像往常一样,今天苏茗也提着公事包来到寰洋企业。
「主任早!」
「您辛苦了!」
柜檯小姐们一看见苏茗便对他露出甜笑,而他则以温和礼貌的微笑回应。
「早安,你们也辛苦了。」
三十五岁不到就当上寰洋企业的科学研究部主任,加上拥有斯文俊秀的长相跟高挑的身形,现年四十岁的苏茗在公司内部可说是小有名气。不过也正因为这个主任职务,他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工作得做,有时候还真的挺怀念以前还是个小小研究人员的日子。
看着手錶上显示的日期,苏茗在心中默默叹气。因为今天有暑期特别讲习的关係,他的很多助手和下属都受指派而参与其中,所以整个研究团队罕见地只剩下小猫两三隻——这表示今天他的工作量会增加不少。
踏入办公室,随意扫视了一圈,除了人突然变少以外其实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毕竟研究部里的人大多数比较文静,所以平时就算大家都在也还是很安静,偶尔受不了过度的寧静时苏茗就会打开他书架上的音响,随便播个什么来改变了无生气的氛围。
随手翻了翻桌上待处理的文件,苏茗拿起茶杯走到办公室一角的茶水间。
往杯里注入热水,咖啡的香气很快就飘散开来。他拿着咖啡回到座位旁,靠着落地窗欣赏起外头车水马龙的城市风景。
「主任,这是今天的行程表。」
被秘书小姐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苏茗朝她微微一笑,接下了写有行程表的笔记簿。
「九点半开始进行实验,下午两点跟研发部和检验部开会,四点半还要跟厂商谈实验器材的事情啊……」
这个行程跟往常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于是把行程簿放到桌边习惯摆放的位置上,轻轻啜饮一口飘着白烟的咖啡,视线再次投向窗外。
一如往常的光景,毫无变化的日常,每天似乎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物,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又看了好一会儿,苏茗轻叹一口气放下马克杯,拿起了白色的实验袍和识别证。他踏着略显慵懒的步伐来到通往实验室的电梯前,按下按钮,屏幕上的电子数字开始逐渐上升。
等待的间暇之馀,苏茗抱着双臂打量起眼前的电梯。
「……真想拜託总经理替这个电梯换个顏色。」他叨念着,还嫌恶地皱了下眉头。
叮一声,电梯的大门缓缓开啟,里头那熟悉的纯白空间也随之开展。
从门到内部都是这么死白,这种单调至极的顏色到底是谁设计出来的?决定採用的又是谁?
这么想着,他还是走进电梯,按下了通往地下三楼的按钮。
「我看看……今天就先来测个elsa好了。」
苏茗往自己的实验记录簿写上今天预计的进度。
位于地下三层楼的几间实验室是他每天必来的地方,算得上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场所。过去十几年来他在这里进行过的实验量已经无法计算,而因为一直都有纪录下当天实验内容的习惯,所以他的个人书柜也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渐渐被塞满各种笔记本。
穿上实验衣带上手套,确认一切防护工作无误,苏茗这才转身来到实验桌旁,从面前的架上拿下新的九十六孔盘跟需要的药剂,顺道把墙边的测定仪器打开暖机。
这个实验主要是为了测量蛋白质浓度,以便之后的实验有数据可用。而这对从大学开始唸生物科技的苏茗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所有的步骤他都瞭若指掌,不需要书本就可以直接进行。
然而,当从摄氏负二十度的冰箱里取出蛋白质样本回到实验桌前时,他却突然间僵住不动。
「……现在是几点?」苏茗喃喃自语着,目光飘向墙上的掛鐘,「啊……果然,已经快十点了。」
明明知道蛋白质样本不能离开冰箱太久,就算放在冰盒里也一样。可是他却迟迟没开始实验,只是抱着冰盒呆呆地望着远处其他实验桌边的研究员,眼神几乎变得有些空洞。
过了好一会儿,苏茗放下冰盒脱下手套,从胸前的口袋拿出一个黄铜色的怀錶看了一下,随即又把它收回去。他就这么丢着才刚要开始的实验不顾,大步走到存放实验资料的个人书柜前,伸手从眾多书本中拉出一本陈旧的牛皮纸笔记。
苏茗盯着那修补过的封面不发一语,半餉,才小心翼翼地把那本笔记收进他放在角落的斜背包里。接着他再次抬起头,带着严肃却十分纠结的表情又一次望向其他工作伙伴。
「……对不起。」
掛鐘在此时敲响十点整的鐘声。
苏茗明白,地下五楼的那扇铁门已然开啟。
恶梦的发生仅仅在短短数分鐘内。
上百隻怪物从地下五楼蜂拥而出,原先用来关住牠们的坚固地牢此时已敞开大门,失去了限制牠们行动的一切作用。
「那些东西跑出来了!」
「有、有怪物!快跑啊!」
首当其衝的研究人员们高声叫喊着,一阵阵怪异的野兽吼声从楼下不断传来,与许多人痛苦的惨叫声混合,让人光听就感到害怕不已。不少人踩着专属于地下三楼到五楼的螺旋梯向上逃窜,但是怪物们却也紧追在后,牠们就这么藉着螺旋梯快速扩张攻击范围,整整三层楼的实验空间转眼间已成为佈满鲜血与肉块的可怕地狱。
然而面对这样的情景,苏茗却没有逃跑,只是抱着他的斜背包龟缩在最靠墙的一张实验桌下,表情痛苦地紧闭着眼。
一阵阵凄厉的惨叫,玻璃破裂的声响,器材被损毁的乒乓声在背后此起彼落地响着,可是他始终没有抬起头。
还有五分鐘。
苏茗想着,试图让自己全心投入计时,好忽略身后的那些惨状。
五分鐘很快便过去,但对苏茗而言却像是几十年一样久。此时三层楼的实验区域内已几乎没有人声,留下的只有怪物们那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怪叫,跟剩馀的研究员们奄奄一息的呼救。
这时他终于从实验桌下站了出来,尽可能去忽略掉一地的腥红,奋力跨着步伐走到那扇纯白的电梯门前按下按钮。
那群怪物们就像是受到开啟的电梯门吸引,一隻隻地往这里聚集,但牠们却像是苏茗不存在一样,竟没有一隻攻击他。
看着宽敞过分的电梯渐渐塞满第一批怪物,苏茗挤进里头,用力按下往一到五楼的按键。他就这么躲在电梯门后,把一批又一批的怪物分别送往五个不同的楼层。
最后一批怪物送走后,苏茗带着复杂而沉痛的表情看着不再洁白的电梯门缓缓关上。
他回到早上待的三楼办公室,没喝完的咖啡早已经冷掉,如同一个人影也没有的室内一般冷清。
抬头再次确认时间,现在是十点四十分,而第一堂讲习的下课时间是十点半。
苏茗沉默地看着时鐘指针一步步移动,然后拿起装着黑色外壳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少爷,我都处理好了。」他边说边站起身,踏着缓慢的脚步往办公室的储物柜走。
「嗯,我知道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许多无法辨识内容的人声,「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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