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上溺水学员已经得到传话官救助。他吐出了许多水,双手抱头,瘫倒在地。
“既然遇到了危险为什么不赶紧把他拉回现实?”卢雨雁问。
“已经在做了。”
“应该直接退出程序,或者切断电源。没必要这么逼迫人!”
座椅上的学员已经奄奄一息。
“不行。”闵颢堃说,“【墨菲斯】都配有备用电源,为的就是防止意外关机。强制关闭程序也一样……如果造梦者直接在深度睡眠状态掉线,后果不堪设想。”
邵慈问:“那要怎么从‘亚梦空间’里安全醒过来?”
“和家用【墨菲斯】一样,执行普通任务的时候都有计时,预定时间到了就会自动安全退出。”
“如果直接运行安全退出程序——”
“两分钟。”闵颢堃提前就猜到邵慈的问题。“如果遇到了危险,一定要坚持至少两分钟,安全退出程序才有可能执行完毕。”
性命攸关的时刻,整整两分钟,什么都会发生。
邵慈一直待到训练结束。学员们挪身壳舱外,他坐在轮椅里,目光投向其中一名青年,青年的眼神似是而非,以高傲的姿态走在队伍中,跟他擦肩而过。邵慈已经确定,这个小伙子就是自己当年最年轻的战友小虎。
这是邵慈第一次成功进入亚梦空间的经历:
到小虎家中玩,在一幢约五六层高的公寓楼里,房间空旷老旧,色调阴沉,简直像中世界遗留给欧洲的老古董。
他进入房间,跟他寒暄几句。话稀后,邵慈从裤裆里掏出东西,沿着窗外框直上直下地射尿,他感觉从来没有尿得那么远,那么直,如同激光,准确地向下描长了窗线。
小虎出人意料地只是轻轻埋怨他,也许是因为房间里的环境原本就太糟糕了。
邵慈回过神,一面赶紧道歉,一面走上前去拉开窗帘,想要查看尿的情况,却被窗外壮丽奇迹的景色震撼住了:几公里外一城纯浓鲜艳的棕色山岳,如神迹一般,赫然耸立在辽阔无垠的大平原之上。
这是哪里?这排山很眼熟,但同时他也确定以往并未见过。不自主地,邵慈在脑海里绘想出了它的全貌。然而此刻的山岳正被笼罩在一顷厚重的云海之下,只实实在在地露出小半片下身。
云海是一团亮丽的淡紫色,像柔和的花朵,但气势恢弘磅礴,肆意揉捏着金白色的阳光、遮掩岳顶的样貌,恣漾灿烂,盈满窗框乃至目眶。
“你快来看。”
“什么?哇。”
小虎似乎不如邵慈有兴致。
两人决定出门去看看。他们骑着黄色的共享单车,在宽敞的乡间公路上进行着一段快速的位移,平稳而舒畅,鸟雀和野草从左右两旁划过。
抬头看山岳,轮廓已经比之前大了一倍,两人速度都放慢,开始观察起天空来。云彩似乎有些异样——特别稀薄……有的云片突然干脆地断裂开,沿着纵向轨迹滑翔,刚攀上一个风浪,又急速俯冲下来!
冲得近了才看清楚,那云片竟然是整整齐齐的菱形,应许比纸张还要单薄,迎面而来、速度极快,霎那间近在咫尺——马上就要切割开眼珠!邵慈意识到已经躲不开,手脚突然也不听使唤!
两人干脆闭上眼睛。
结果,半透明的云片穿过小腿长远而去,并没有多少痛感,倒有点凉意。
那是什么?
成团的云朵里似乎还藏着奇怪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两个神仙。
一个居然是马首人身,一个居然是虾首人身,通体白色装扮,远远地在云团里像踩着阶梯似的下坠,有点摇头摆脑。
远望过去只是两团白影,但邵慈觉得每个神仙的身型都至少有四五米高,而且力大无穷。
……神仙们虽然看着很亲和,但却让邵慈感到不寒而栗。
他忍不住想侧过头,正好听见左手方有人隐约喊叫。几百米外,水墨画一般青山脚下的小路上,拐弯处有两三个人跑出头来,边跑好像还边喊着:“快跑!……后面……”
“什么?”小虎皱眉大声问。
已经有六七个人接连从拐角处跑出来了。其中一个穿红色短袖牛仔裤的小伙子抢倒在地上,急忙爬不起,后面另一个男人馋了一把,也没拉起,便马上放弃了,扭头拼命地向这边跑来。
邵慈的视力向来是绝佳的,可是他却看不清那群人背后的情形,只是一小片模糊的白色。
那群人发疯地奔跑。
有人喊道:“后面的世界!……”
邵慈瞬间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看到了白色边际菱形样的小鳞片剥落。
“后面……消失了……”
“快跑!”邵慈对小虎大喊。
小虎反应过来——那片白芒不是云雾,也非因目力有限看不清楚,而是根本不存在、根本看不到的时空的止境——那里是一片消失后的空无……
难以言喻的恐怖感袭上心头。
白芒越来越大。
红衣小伙已经不见了。
两人脸色蜡白,急忙调转车身往回骑。
在柏油马路上骑自行车毕竟快得多,两人气喘吁吁地骑回寓所,那群人的音貌终于被彻底甩脱。回头看时,世界仿佛仍然和以往一样恬淡平稳,没有边际。
可算能松口气了!
爬上楼,小虎用钥匙拧开黄铜圆把手,给邵慈开了一道小房间的门。房间大约八九个平方米,贴墙安置着一张简陋的床。
邵慈躺上弹簧床垫,被子覆到下巴。
休息了一会儿他才突然睁开眼:“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了,我们就躺在这里?边界发展得那么快,追到这里来怎么办!”
“算了……”他感到身心疲惫。
“被子里实在太舒服……如果真的末日临头了,又能逃多久,又能逃到哪儿去?如果迟早要和大家随着这世界陡然消失,又何必要奋力奔逃呢?”
他闭上眼睛,继续刚才的美梦。
不久,邵慈从【墨菲斯】中突然醒来。
他把整个过程,除了小虎的身份外,一五一十地复述给谭正川和闵颢堃,两个人惊呆了。
“简直不敢相信……”
“怎么了?我的梦很奇怪吗?”邵慈问。
“不……”谭正川变了脸色。
“什么?”
“没有人能记得的。”
“嗯?”
“我们之前和你说过啊,你……没有人能在潜入潜出时携带记忆!”
邵慈也吃了一惊,他转头看向闵颢堃和卢雨雁。
闵颢堃说:“只有经过反复训练才可以记住简单的指令……而你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连细节都描述得绘声绘色……”
闵颢堃、谭正川和卢雨雁全过程都看着传导荧幕,知道邵慈所言非虚,甚至一部分难以理喻的影像在他的解释后才显得连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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