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死死地咬住牙齿,但依旧无法抑制唇瓣的轻轻颤抖,盈盈发光的泪珠在眼角闪烁,深入骨髓的痛苦犹如烟雾一般,深深地缠绕其中,却无法摆脱睫毛的束缚坠落下来,那股隐忍和压抑,勉强地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却依旧无法再继续坚持下去,只能选择了缴械投降。
投降。
最后的最后,他就这样被击败了,选择了投降。在癌症面前,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放下了自己的武器,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安娜-肯德里克突然就愣住了,她原本只是过来帮忙对戏的,她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站在旁边念台词,帮助蓝礼入戏而已。
但此时此刻,看着坐在驾驶座里,一点点黯然失色的亚当,一点点支离破碎的亚当,一点点缴械投降的亚当,那种痛苦和绝望,穿透距离,穿透屏幕,穿透夜色,缓缓地渗透过来,犹如无数根牛毛一般,顺着她的毛孔,融入血液之中。
突然,安娜就有种想哭的冲动,那难以抑制的悲伤几乎就要击溃她的心理防线,鼻头传来的酸楚,让她忍不住就垂下了视线,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剧本。
“你知道,如果手术不成功,那就……那就这样了。”亚当轻笑了一声,却根本感觉不到笑意,只是无尽的怅然,那双眸子里的光芒在轻轻闪烁着,可是周遭的黑夜却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仿佛肉眼可以看到,这残留的光芒变得越来越微弱,生机的流逝缓缓地、慢慢地,却无法停止,如此残酷,如此悲凉。
笑容停在了嘴角,如同烟雾消散般,没有声响地“呼”了一声。轻盈,柔软,茫然,失落,寂寞。那双眸子里的淡然光芒,在浓郁的夜色之中岌岌可危,却犹如一场流动的盛宴,浩浩荡荡,轰轰烈烈,瞬间绽放,瞬间湮灭。
安娜不由就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的一点点气息都可能将那最后的生机吹散,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滑落了下来。她知道死亡很残酷,又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知道,但现在,当亚当的生死就在自己眼前上演时,那种汹涌的情绪,却轻而易举地将她击溃。
现实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残忍……如此的血腥。
“但……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去过该死的加拿大……”亚当自嘲地说道,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鼻水狼狈地流了下来,他也不在乎,抬手擦了擦,努力将嘴角上扬起来,但眼神的光芒却还是在渐渐黯淡,周围的黑夜似乎正在越来越浓,“我从来没有告诉一个女孩我爱她……”
话语,就停在了这里,一口呼吸卡在了喉咙里,换不过来。如果他想的话,还可以持续不断地说下去,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就是终点了。
眼睑再次垂了下来,将所有的情绪都掩去,眉宇之间的光华,没有了声响,没有了色彩,没有了动静,那抹神色就仿佛下过雨后的西雅图街道,潮湿而寒冷的水汽,“这听起来太愚蠢了,对吧?”
“不,不蠢。”安娜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她还想要再继续说点什么,却发现脑海一片空白,任何的语言都是如此苍白,根本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也无法让亚当的情绪安抚下来,最终只能停在这里。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避免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却是如此艰难。
“抱歉,我那天太混蛋了。”道歉的话语,终究说了出来,亚当慌忙地抬起手来,擦去眼角的泪水,释然地轻笑起来。
“不,我才是混蛋。”安娜连连摇头,忘我动情地说道,“我对你来说太不称职了。这工作真的太难了。如果我搞砸了,我可能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亚当抿了抿嘴角,停顿了片刻,低声呢喃到,“我猜,我们都是初学者。”
“是啊……”安娜低声回应了一句,余音袅袅。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下来,没有人说话,静谧的空气在缓缓流动着。
人们总以为自己看透了生死,人们总以为自己战胜了大自然,人们总以为自己掌握了社会法则,但事实上,人们总来不曾真正了解过生老病死,在自然规律面前,每个人都是初学者,没有人能够习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