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门口旁,透过宽大的方格窗棂,整个花园尽收眼底,汩汩流淌的大理石喷泉,正在演奏竖琴的天使雕像手臂之上停留着两只黄雀,叽叽喳喳地放声高歌;青葱欲滴的宽阔草坪,园丁正在专注地修理杂草,夏天到来之后,草坪就肆意野蛮地开始茁壮成长;老旧的青石板车道之上,青苔和杂草倔强地在缝隙之中寻找着生存空间。
别墅终究不是庄园。小小的花园一目了然,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清晰地收入眼底,一眼就可以看到临街的马路。即使是在房价相对便宜的贝斯沃特,但这里依旧是伦敦,全球房价最顶尖的城市之一。
一幢别墅,对于落魄贵族来说已经是极致。
留在伦敦,之于上流社会的贵族,这是尊严,这是骄傲,这是底线。哪怕是一间小小的公寓,没有专门的更衣室,没有浴室和卫生间的分隔,没有小小的花园,但,“总是比住在乡下好的”,至少,他们可以出席各式各样的晚宴和活动,他们可以留在焦点的视线之中。
幸运的是,霍尔家依旧保留住了他们的别墅。八个主卧和两个待客厅,算不上奢华,却勉强留住了体面。
菲利普-登巴迈着方正而规矩的脚步,走下楼梯,脚步声完全消失在低调华丽的土耳其红地毯之上,熨帖整齐的三件套灰色西装依旧保持着严丝缝合的束缚和紧绷,即使是初夏的躁动之中,那一丝不苟的举动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动作优雅地打开大门,古老的门板发出咿呀的呻/吟声,透露出房子的历史和底蕴——也可以说是破败和老旧,菲利普露出了礼貌而得体的微笑,迎接着上门的邮差。
“早晨!先生,你依旧如此准时。”邮差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翻找着自己的邮差包,将信件清点了一下,一一交给菲利普,“希望有美好的一天。”
菲利普点头示意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板,站在旁边的门房隔间门口,低头开始翻阅着手中的信件,筛选掉垃圾邮件,然后将所有邮件一一分类,那些财务以及工作的信件,将直接送往书房;那些私人信件,则将分别送到每一位主人的手中。
熨烫报纸,分类邮件。这是菲利普每天早晨的第二件事,保证自己在乔治-霍尔和伊丽莎白-霍尔进行早餐的时候,将报纸和邮件摆放在两个人的手边,开启一整天的行程。至于第一件事,则是嘱咐厨房准备早餐。
同一份工作,坚持了四十多年之后,对于菲利普来说早就驾轻就熟。有些枯燥,却始终专注。
熟练的双手稍稍停顿了片刻,看着手中的湛蓝色信封,菲利普不由犹豫了片刻。这是一份垃圾邮件,准确来说,这是一份广告邮件,至少外表看起来是如此。
信封的右下角标注着,“阿尔梅达剧院”,显示着,这是一封来自剧院的推广信件。
在戏剧、歌剧、芭蕾舞等表演无比繁荣兴盛的伦敦,此类信件数不胜数,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单纯的垃圾邮件,剧院为了推广,印刷广告之后,广为分发;一种则是特殊的会员邮件,定期向自己的会员更新接下来一个月到三个月的剧目清单,仅供参考。
菲利普之所以判断为垃圾邮件,那是因为霍尔夫妇不是阿尔梅达剧院的坐上宾。
阿尔梅达剧院是伦敦的老资历了,不过更换了剧院经理之后,开始变得大刀阔斧起来,总是愿意推广更多新鲜、独特、年轻的创作剧目。这对于艺术来说,绝对是好事,保持创作的活力;但伴随而来的缺点也非常明显,提拔新人、草根云集、剑走偏锋,许多剧目都是与时俱进的年轻作品。
这是一把双刃剑。上流社会的贵族们,一方面自诩艺术造诣深厚;但一方面又爱惜羽毛,只愿意观看那些经典剧目——比如说莎士比亚,拒绝降低自己的格调与水准,观看那些草根出身的独特剧目。
偶尔,阿尔梅达剧院确实能够一鸣惊人,观众嘉宾之中不乏贵族群体之中的年轻人,甚至于一些自诩艺术家的老贵族也会屈尊降贵地拜访阿尔梅达剧院。
但,社会场合之中,他们总是抱着一股挑刺的清高姿态,半开玩笑地嘲讽着阿尔梅达剧院的低俗和平庸,同时又补上一句,“但剧目还是不错的”,以表示自己的艺术素养,足够客观,也足够高雅。
当了/婊/子,还要牌坊。二十一世纪的上流社会,就是如此;全世界的各界名流们依旧趋之若鹜。
如果菲利普没有记错的话,霍尔夫妇仅仅观看过两次阿尔梅达剧院的剧目,他们绝对不是这间剧院的会员。自然而然,这就是垃圾邮件。
但菲利普却犹豫了。指尖的触感可以感受到信封纸质的不同,这样小小的细节,只有经受过长年累月训练的人士才能区分。在霍尔家,也只有菲利普一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贵族传统早就已经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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