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礼注意到了内德的视线。他丝毫不奇怪,也丝毫不慌张。
回归伦敦西区,其实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无孔不入的记者,挖掘出“霍尔”这个姓氏背后的意义,这是迟早的事,在网络如此发达的现代,这不可能是永恒的秘密。
对于蓝礼来说,他无所畏惧,之所以不愿意在采访之中谈起,那是因为他是一名演员,家世背景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关于私人生活,他不希望有太多公众参与其中,以前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他不会主动谈起的。
但对于霍尔家来说,他们却必须竭尽全力封堵消息,“家丑不可外扬”。
所以,内德的视线,对蓝礼来说不是威胁,对霍尔家来说才是。
所谓的姓氏秘密,在伦敦从来就不是一个秘密,差别只在于,是否有心。
于是,蓝礼对着内德露出了一抹友善的微笑,坦荡荡地点头示意,而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没有秘密需要隐藏,自然也不需要紧张和慌乱。至于内德是否能够挖掘出新闻,那就不是他所关心的内容了。
蓝礼承认,发送邀请函的举动,有些孩子气。
似乎是在赌气,又似乎是在炫耀,他想要告诉他们,自己凭借着实力,站在了伦敦西区的舞台上;他想要告诉他们,他的表演是足以经受伦敦西区考验的;他想要告诉他们,他的坚持终究还是得到了回报。
也许,在内心深处,乔治和伊丽莎白的话语所带来的影响,比想象中还要更加深刻。即使是柏林电影节和奥斯卡的认可,即使是事业上升曲线的红火,但他依旧渴望着来自乔治和伊丽莎白的认可——又或者是,单纯来自家人的认可。
就好像曾经的楚嘉树一般。压抑着内心想要玩耍的想法,控制着内心渴望自由的冲动,仅仅只是希望得到来自母亲的认可和嘉许,不知不觉地,所有一切都变成了习惯,无法摆脱。
重生之后,他尝试着摆脱束缚,尝试着追逐梦想,尝试着拥抱自由,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现在,他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和梦想,他唯一需要负责的就是自己。
可是,道理终究只是道理,执行起来又谈何容易。所以,他寄出了邀请函,就像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般,炫耀着自己的实力和成绩,期待着他们的赞扬和支持,怀抱着忐忑而期待的心情,殷切地等待着一个认可。
“也许,你不是一名天才,但你却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演员。”
哪怕仅仅只是一句话,却已经足够,胜过千言万语。
今天的演出,他比任何时刻都更加紧张,不仅因为这是西区,也不仅因为这是“悲惨世界”,还因为这里是伦敦,更因为他将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呈现表演;今天的演出,他比任何时刻都更加投入,为了呈现出更加完美的表演,几近忘乎所以。
在待机室之外,看到艾尔芙和亚瑟的时候,心情的错杂,一言难尽;当转身离开时,他挺直了腰杆,掩饰自己的失落,坚强地迈开步伐。在这场博弈之中,没有胜利者。
他知道,他都知道,自己太过孩子气了。但,内心的失望和茫然还是翻涌起来。
垂下视线,将眼底深处的情绪隐藏起来,视线焦点却不由有些模糊,慢慢地晕了开来,大脑没有在思考,仅仅只是停留在某一个瞬间,然后慢慢地放空;耳边的喧闹声在不断回响着,却只有一片空虚的回音,捕捉不到详细的片段,时间似乎就在这一刻停住了脚步。
视线之中斑斓的光点在闪烁着,然后一个模糊的脸部轮廓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眨了眨眼睛,蓝礼就看到了眼前的汤姆-赫兰德。
那稚气未脱的脸庞,高高扬起,由下而上地仰望着蓝礼,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好奇而担忧地打量着蓝礼,扑闪扑闪的眼睛里似乎可以看到阳光斑斓的影子,青春的张扬和肆意是如此得美好。
蓝礼不由哑然失笑,“怎么了?”
汤姆-霍兰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便士,夹在指尖之上,伸了出来,“一个便士,买你现在的想法。”
转移话题的语句已经在舌尖打转,但顿了顿,蓝礼却摊开了手掌,示意汤姆把那一便士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我正在思考,今天的演出,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而竭尽全力的?”
汤姆闭紧了嘴巴,发出了沉吟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但经验的欠缺和稚嫩的年龄,却局限了他的想象力,根本无法寻找出答案,于是,他想当然地就反问回来,“那你想到答案了吗?”
“不,我没有。”蓝礼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他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都仅仅只是为了获得家人的认可,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乃至上一世三十二年的人生,全部都失去了意义?上一世,他一事无成,躺在病床之上终老;这一世,他的家人始终拒绝给予认可,今天甚至不愿意出席首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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