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失去了控制,他踢翻了爵士鼓,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准备与弗莱彻同归于尽,他狠狠地将弗莱彻扑到,不管不顾地开始殴打着弗莱彻,那赤红的双眼已经彻底寻找不到理智的影子,所有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这不是/弑/父,这依旧只是反抗。失去控制的反抗,推翻权威的反抗,挺身而出的反抗,这是/弑/父前的最后一步。
整场戏顺顺利利地拍摄完毕,从张力到对峙,从强度到细节,所有表演都堪称完美,让达米恩心潮澎湃地连连高呼,甚至冲出了表演大厅,在外面鬼哭狼嚎的一阵,大肆地庆祝着重要转折戏份的拍摄完成。
但表演完毕之后,蓝礼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那种憋屈而压抑的感觉不仅没有得到缓解,而且还如同火焰一般在胸口熊熊燃烧着,滚烫而灼热的火苗正在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所有防线,而他却死死地、死死地被禁锢在原地,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燃烧殆尽、化为灰烬。
昏昏沉沉地,蓝礼独自一人安坐在练习室的角落里,正对着墙壁角落,如同正在面壁思过的孩子一般,火山爆发完毕之后,体力和精力就陷入了枯竭状态;可是那种束缚感却依旧没有消失,仅仅只是精疲力竭了,无力再反抗,也无力再对抗。
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让大脑昏昏沉沉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恍惚之间,脑海里的第二世界再次浮现出了那个模糊的身影:如同木乃伊一般被困在了白色病床之上的身影。
渐渐地,那个画面正在靠近,慢慢地慢慢地,越来越近,那些五官、那些神色和那张脸孔变得越来越清晰,焦点和焦距完全调整完毕之后,楚嘉树的模样就出现在了眼前,这顿时让蓝礼恐慌了起来:
楚嘉树是他,蓝礼也是他,两个人都是他,而他现在就站在病床旁边,那么,那个躺在病床之上的人又到底是谁?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楚嘉树的右手,“嗖”的一声,然后他就进入了那幅躯壳之中,被死死地困在其中,似曾相识的场景就再次呈现了出来——
他就是那个木乃伊,那个被困在了原地、束缚了全身的木乃伊,那个无论如何挣扎如何反抗都只是徒劳的木乃伊。是他,一直都是他,始终是他,不曾改变过。
瑞恩-斯通是他,勒维恩-戴维斯是他,安德鲁-内曼是他,楚嘉树是他,蓝礼-霍尔也是他……那一张张截然不同的脸庞快速地交替切换着,最后全部融为一体,变成了同一张脸:倒映在镜子之中被木乃伊式的捆绑住的那张脸。
他在挣扎着,他在反抗着,他在绝望着,但他却完全无力反抗。
这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他已经告别了过去,他已经重获了新生,他已经斩断了执念,他已经开启了未来……但,为什么他还是被困在了原地?兜兜转转了一辈子,终究还是重新回到了原点,那么,他的努力全部都是徒劳吗?
这不公平!
他开始挣扎起来,不屈不挠地挣扎起来,那些愤怒、那些不甘、那些烦躁和那些痛苦,让他疯狂地试图反抗,可是灵魂却被死死地囚禁在了身体躯壳之中,仿佛被塞进了玻璃瓶里的蚂蚁,无论如何反抗,终究还是无法突破。
灵魂都开始燃烧起来,释放出了所有能量,痛苦达到了极致,脑海之中的痛感神经正在岌岌可危,张大了嘴巴,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哔”的声响,仿佛心电图扯成了直线一般,然后整个世界就遁入了黑暗之中,再也什么都感受不到了,那些痛楚和那些苦涩也全部都消失了,就仿佛整个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宇宙之中漂浮一般。
不是瑞恩-斯通的状态,而是蓝礼-霍尔的状态。
在那无止境的浩瀚宇宙之中,他看到了自己。更为准确一点说,蓝礼看到了楚嘉树,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立着,仿佛镜子的一体两面:
外面的那个,深褐色的卷发和浅褐色的眼眸,高大的身型勾勒出绅士的礼仪;里面的那个,黑色的短发和黑色的眸子,略显瘦弱的身材透露出一股书生气。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孔,却拥有着同一个灵魂,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彼此,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如此相似。
这是他,那也是他,两个都是他。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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